白問天的指尖死死摳進那根冰涼的白絲裡。
勒得指關節發白。
仿佛這條細得幾乎看不見的線，是她懸在萬丈深淵上，唯一能抓住的東西。
路燈的光，被地上那攤臟汙的積水撕扯得支離破碎。水麵倒映著兩個影子。
一個纖細，孤零零站著。
另一個龐大如墨，粘稠、蠕動，帶著令人作嘔的活物般的質感，
正從那纖細影子的腳踝開始，一圈一圈，緩慢而堅定地向上纏繞。
像條剛從凍土裡爬出來的巨蟒，貪婪地絞緊獵物。
喉嚨深處那股鐵鏽似的腥味更濃了。
她猛地閉上眼。
再睜開。
地上隻剩下她自己那道被拉長的、孤清的影子。
黑有常不見了。
如同融入黑暗的水滴。
空氣裡，隻留下一絲若有似無的、冰涼的甜膩氣息。
像腐敗的糖果。
白問天僵在原地，足足十秒。濕冷的夜風鑽進衣領，激得她一哆嗦。
她強迫自己鬆開撚著白絲的手指。
指腹火辣辣地疼。
低頭一看，白皙的皮膚上，一道深深的紅痕，幾乎要滲出血絲。
她麵無表情地放下手，指尖蜷縮進掌心，用力握緊。指甲掐進肉裡的鈍痛，壓過了那道勒痕的灼燒。
不夠痛。
比不過剛才那黑影纏上來時，骨髓裡滲出的寒意。
“下次…換你去試試？”
黑有常那慵懶的，帶著鉤子般笑意的話音，又在腦海裡盤旋。冰冷刀鋒似的視線，仿佛還貼著她的臉頰劃過。
試試？
去試什麼？怎麼讓那位審判官大人…“享受”？
白問天猛地吸了一口混雜著塵土和汽車尾氣的夜風。
冰冷的空氣刀子似的刮過肺腑。
她沒再去看地上扭曲的光影，轉身，一步，一步，朝著與住處相反的方向走去。
步履沉重。
影子在身後拖得很長。
陽光刺眼。
秦無忌眯了眯眼，適應著從巨大玻璃幕牆傾瀉下來的光線。
這裡是東州大學新落成的化學實驗大樓，號稱“學術聖殿”。
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麵，鋥亮的不鏽鋼儀器，空氣裡彌漫著消毒水和某種化學試劑特有的、揮之不去的微酸氣息。
身邊人來人往。
抱著厚重文獻的學生步履匆匆，穿著白大褂的教授神態嚴肅。
一派知識殿堂的莊重氣象。
但在秦無忌的視野裡，這層光鮮的外殼下，湧動著截然不同的東西。
【善惡透視眼v.2）】，無聲運轉著。
視野裡，大多數人頭頂都浮動著一團或濃或淡的“氣”。
白色居多，代表著基本的良善。偶有淺灰色的，是些小心思小瑕疵，無傷大雅。
直到他跟著周汐顏，穿過長長的走廊，停在一間掛著“精密有機合成實驗室”牌子的門前。
周汐顏今天紮著清爽的馬尾，露出光潔的額頭。
她穿了件簡單的白色衛衣和牛仔褲，背著個帆布包，
漫畫腿的比例在人來人往的走廊裡依舊吸睛。
她好看的杏眼彎了彎，帶著點小興奮。
“喏，就是這裡。”她指了指門牌，“辛教授今天有個前沿講座，開放給外係的旁聽，機會難得呢。”
她說著，從帆布包裡掏出一個印著大學ogo的保溫杯，“早上走得急，都沒來得及喝口水，渴死了。”
她的指尖剛擰開保溫杯的蓋子。
一縷熱氣混雜著咖啡的醇香飄散出來。
幾乎就在同時。
秦無忌的視野猛地一跳！
【警告！檢測到高濃度惡意！】
【惡意類型：強烈殺意！高度隱蔽！】
【關聯物：目標保溫杯內液體！】
【畜生指向：辛有良東州大學化學係教授）！】
【畜生類型：學術投毒者！】
【特征：人皮披身，毒蛇其心！以學識為刀，戕害同儕，荼毒後輩！】
【危險評級：a極度致命且影響深遠）】
冰冷的係統提示音如同警鈴，在秦無忌腦中炸開！
他猛地扭頭，視線穿透實驗室厚重的大門。
門內，寬敞明亮的階梯教室裡坐滿了學生。
講台上，一個穿著合體西裝，戴著金絲邊眼鏡，頭發梳得一絲不苟的中年男人，正對著話筒侃侃而談。
他笑容溫和，舉止儒雅，鏡片後的眼神顯得睿智而專注。
他頭頂的景象，卻讓秦無忌瞳孔驟縮！
一團濃稠如墨、近乎凝結的黑氣，盤旋在儒雅教授的天靈蓋上！
那黑氣翻滾扭曲，不斷拉伸變形，最終竟凝聚成一條昂首吐信、猙獰無比的巨大毒蛇虛影！
蛇瞳閃爍著陰冷殘忍的紅光，死死盯著台下每一個學生！
尤其是坐在前排，幾個看起來格外疲憊、眼圈深重的學生！
毒蛇虛影的尾巴，詭異地延伸著，絲絲縷縷的黑氣，仿佛無形的觸手，粘稠地纏繞在講台邊上一個不起眼的銀色保溫壺上。
那壺，和周汐顏手上捧著的，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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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
秦無忌來不及細想，低喝一聲，劈手就去奪周汐顏剛剛舉到唇邊的保溫杯！
動作快如閃電！
“啊呀！”
周汐顏被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得驚呼出聲，手一抖，保溫杯脫手掉落！
滾燙的咖啡液體眼看就要潑灑出來！
千鈞一發！
秦無忌另一隻手閃電般伸出，精準地托住了杯底！
幾滴滾燙的褐色液體濺出，有幾滴落在秦無忌的手背上，瞬間紅了一小片。他眉頭都沒皺一下。
“你乾嘛呀！”周汐顏捂著差點被燙到的手，杏眼圓睜，又驚又怒地瞪著秦無忌，
“秦無忌！你發什麼瘋！這杯子新買的……”她心疼地看著杯壁上沾到的汙漬。
咖啡濃鬱的香氣混合著一種極其微弱、被完美掩蓋在咖啡因香味下的……酸甜異樣氣息，直衝秦無忌的鼻腔。
就是這股味道！
【善意值1！目標周汐顏產生困惑與輕微不滿。】係統提示音不帶感情。
秦無忌沒空解釋，也解釋不了。他死死盯著那個保溫杯，眼神銳利得如同手術刀。
【善惡透視眼】，聚焦！
視線穿透杯壁，鎖定在杯口內側，一圈極其細微、肉眼幾乎無法察覺的白色粉末殘留上！
那粉末接觸過滾燙的液體，邊緣微微溶解，散發出絲絲縷縷普通人根本感知不到的危險氣息。
那氣息，與他剛剛從辛有良頭頂那條毒蛇虛影上感受到的陰冷惡毒，同源！
“彆喝。”秦無忌的聲音低沉下來，帶著不容置疑的冷硬，
把保溫杯蓋子重新擰緊，塞回周汐顏手裡，動作強勢卻小心地避開了她的手，“這水…有問題。”
“什麼問題……”周汐顏被他過於嚴肅的表情和語氣鎮住了，
下意識抱緊了杯子，疑惑地看向他，又看看緊閉的實驗室大門，
“辛教授人很好的，這是他特意給今天來聽課的學生準備的現磨咖啡…說是提神醒腦……”
“教授？”秦無忌嘴角扯出一個冰冷至極的弧度，目光轉向緊閉的大門，
仿佛能穿透厚重的鋼板，釘在那個道貌岸然的身影上，“是畜生。”
他的聲音不高，卻像淬了冰。
周汐顏打了個寒顫。她了解秦無忌，當他露出這種眼神和語氣時，事情絕對不簡單。
她看著手裡剛才還讓她渴求的保溫杯，突然覺得有點燙手，胃裡也莫名地翻湧了一下。
“哐當——”
實驗室厚重的門被拉開。
講座結束了。
人群湧出。
西裝革履、溫文爾雅的辛有良教授在幾個學生的簇擁下走了出來。
他臉上帶著平易近人的微笑，一邊走一邊耐心解答著學生們的問題。
“辛教授，剛才您講的那個新型催化劑機理我還是有點不明白…”
“辛老師，我下周的組會彙報框架……”
“教授，您看我這篇綜述的數據部分…”
辛有良笑容和煦，逐一回應，語氣溫和耐心，儼然一位備受愛戴的良師益友。
“彆急彆急，慢慢來。做學問啊，最忌急躁。”他目光掃過人群，似乎在尋找什麼，
看到抱著保溫杯站在角落的周汐顏時，鏡片後的眼睛微微一亮，笑容更盛了幾分。
“那位同學，”他主動朝周汐顏這邊走來，步履從容，
“是來旁聽的嗎？感覺怎麼樣？咖啡還合口味吧？提神效果應該不錯。”
他伸出手，似要去拍周汐顏的肩膀，帶著長輩關懷晚輩的親昵姿態。
就在他靠近的瞬間！
嗡！
秦無忌視野裡，那條盤踞在辛有良頭頂的毒蛇虛影猛地昂起頭！
猩紅的蛇瞳凶光大放！一股更加濃鬱的、令人作嘔的陰冷惡意，如同實質的冰針，狠狠紮了過來！
秦無忌眼神一厲，幾乎是想也不想，閃電般上前半步，
不著痕跡地用肩膀隔開了辛有良伸向周汐顏的手，同時另一隻手自然地抬起，護在了周汐顏身側。
動作流暢得像是為周汐顏擋開擁擠的人群。
辛有良的手落了空，停在半空。
他臉上那完美無缺的笑容，幾不可察地僵硬了零點一秒。
鏡片後的目光銳利地掃過秦無忌平靜無波的臉，帶著一絲探究和不易察覺的陰冷。
“這位同學是……”他轉向秦無忌，笑容依舊溫和，語氣卻帶著教授的威壓。
“家屬。”
秦無忌麵無表情地吐出兩個字，
手臂依舊若有若無地護在周汐顏旁邊，像一堵沉默但堅實的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