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
夜色濃稠得如同化不開的墨汁，沉沉地壓在鱗次櫛比卻又雜亂無章的城鄉結合部上空。
空氣裡彌漫著一股複雜的味道——劣質煤球燃燒後嗆人的煙味、
路邊攤煎炸油膩食物焦糊的香氣，還有垃圾堆悄然溢出的、令人作嘔的酸腐氣息。
兩旁是東倒西歪的廉價自建樓，牆體斑駁，窗戶如同疲憊的眼睛，一半亮著昏黃的光，另一半則沉沒在深不見底的黑暗裡。
坑窪的水泥路麵上，一個破裂的紅色塑料桶歪倒在牆角，裡麵殘餘的臟水正緩慢地向下水道口爬行，發出輕微的咕嚕聲。
“姓秦的！你等等我！”
周汐顏的聲音帶著點喘，在寂靜狹隘的小巷裡撞出回音。
她深一腳淺一腳地追在前麵那道挺拔的身影後麵，杏眼圓瞪，氣鼓鼓的。
剛才情急之下拽住秦無忌胳膊的手還沒完全鬆開，
掌心能清晰感覺到他小臂肌肉瞬間繃緊的力度，像一塊蘊藏著爆炸力量的頑石。夜風吹起她額前幾縷汗濕的碎發。
“兩條腿的，追人家四個輪的賓利？你腦子被那個裝模作樣的婁葦仁氣懵了吧！”
她緊走幾步，終於和他並肩，沒好氣地數落，
“就算那個什麼寒流真在南郊，等你跑到，黃花菜都涼八百回了！抓他？他怕是早摟著哪個小情兒做春秋大夢去了！”
秦無忌驟然停下腳步。
巷子儘頭稀薄的光線勉強勾勒著他側臉的輪廓，下頜線繃得緊緊的，像一把隨時要出鞘的刀。
他側過頭，那雙沉黑的眸子在昏暗中亮得不正常，仿佛有看不見的幽火在瞳孔深處無聲跳躍。
他沒有看周汐顏，目光穿透層層疊疊的夜色，落在遠處一片被城市燈火遺忘的、宛如巨獸匍匐的深沉陰影上。
“誰說要跑了？”
他低沉的嗓音帶著一種奇異的篤定，衝散了周汐顏的火氣。
她剛想問個明白，就見秦無忌嘴角勾起一絲神秘的弧度，抬起右手，伸出食指，對著巷口那片空蕩蕩的、被路燈遺忘的黑暗角落，輕輕打了個響指。
“啪嗒。”
聲音清脆，在寂靜的巷子裡異常清晰。
下一秒，那濃得化不開的黑暗中，竟突兀地亮起了兩道幽幽的綠光！
緊接著，一輛通體漆黑、線條流暢、唯有車輪和車把處閃爍著科技感十足的幽藍冷光的共享單車，像是被無形之手從陰影裡推了出來，穩穩當當地停在秦無忌麵前。
車身嶄新得沒有一絲劃痕，在黑夜裡泛著冷硬的金屬光澤。
“這…？！”周汐顏漂亮的杏眼瞬間瞪得溜圓，幾乎以為自己眼花了。她下意識揉了揉眼睛，“你…你什麼時候…”
“係統的小玩意兒，剛解鎖的。”
秦無忌言簡意賅，長腿一邁已經跨上坐墊，脊背挺直，一股銳利的氣勢立刻取代了剛才的痞氣，
“上來。”
“你確定這玩意兒能跑得過人家的賓利？”
周汐顏還在震驚中，半信半疑地走過去，手指小心翼翼地觸碰了一下那冰冷的車把，
一股細微的、如同電流竄過的麻酥感讓她指尖一顫。
“試試不就知道了？”
秦無忌沒回頭，隻是拍了拍後座，“抱緊。掉下去，概不負責。”
那語氣裡的篤定不容置疑。周汐顏一咬牙，也顧不得那點“男女授受不親”的矜持了，側身坐上冰冷的後座，雙手環住他的腰。
隔著不算厚的衣衫，能清晰感受到他腰腹間壁壘分明的堅硬肌肉線條，以及一股溫暖而蓬勃的生命力透過布料傳遞過來。
“哼，要是半路散架了，雙份蟹黃包變成四份！”
她嘴上不饒人，手臂卻下意識地收得更緊了些。
夜風撩起她鬢邊的發絲，拂過秦無忌微涼的頸側，帶著雨後梔子花混合著汗水的獨特氣息，再次鑽進他的鼻腔。
“坐穩！”
秦無忌低喝一聲，腳蹬猛地發力！
嗡——
並非機械的鏈條轉動聲，而是一種低沉、平穩、帶著某種能量嗡鳴的奇異聲響驟然響起！
車身瞬間化作一道貼地的黑色閃電，猛地彈射出去！
強烈的推背感讓周汐顏驚呼一聲，雙臂死死勒緊了秦無忌的腰，臉頰緊緊貼在他寬闊的後背上。
速度帶來的強風猛烈地拍打著她的臉，灌進她的口鼻，幾乎讓她窒息。
兩旁的破敗樓房和歪斜的電線杆如同融化的油彩，瘋狂地向後拉扯、變形、消失！
“秦——無——忌——！”
周汐顏的尖叫聲在風中被撕扯得斷斷續續，“你——管——這——叫——自——行——車——？！”
眼前的景物扭曲成一片模糊的色塊流光。
秦無忌卻穩如磐石，雙手緊握車把，目光銳利如鷹隼，穿透呼嘯的疾風，死死鎖定著前方。
他眼中幽芒一閃，腦海中清晰地浮現出一張隻有他能“看見”的巨大金色網絡——
【天罰係統】的虛擬地圖。代表目標“寒流”的猩紅光點正沿著一條彎曲的綠線預設的導航路徑）快速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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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他們不過幾個城區之隔。
而在紅點前方不遠處，一個標注著【罪證藏匿點】的巨大金色骷髏圖標，正散發著誘人而又危險的光芒！
“南郊…奶牛牧場？”
秦無忌的眼神變得更加幽深。那地方，位於海都市城鄉結合部最混亂的邊緣，魚龍混雜，臭名昭著。
一個前互聯網巨頭的高管，把價值四千多萬的肮臟財富藏在奶牛牧場？
荒誕背後透著極致的狡猾！這地方本身就充滿混亂的氣息，足以掩蓋任何異常的金錢流動。
黑色的單車如同夜行的幽靈，在城市的脈絡裡無聲疾馳。
它靈巧地避開主乾道的喧囂燈光，專挑僻靜無人的背街小巷。
車速快得驚人，卻又詭異地沒有帶起太大的風聲，隻有那持續的、幾乎融入夜色的低沉嗡鳴。
周汐顏最初的不適感漸漸平息，適應了這恐怖的速度。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奇異的興奮感。她看著兩旁飛快倒退的、如同鬼蜮般的破敗景象，心跳加速：
“喂！姓秦的，你到底解鎖了什麼神仙技能？這車…不會散架吧？”
“係統出品，暫時保真。”
秦無忌的聲音在風裡依舊沉穩，“抓緊，要下‘高速’了。”
話音未落，前方的路況陡然一變。寬闊的水泥路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條坑窪不平、布滿碎石和泥濘的土路，
兩旁是半人高、在夜風中發出嗚咽般聲音的荒草。黑色單車猛地一頓，車頭下沉！
嗡——！
引擎的嗡鳴聲瞬間拔高了一個調門，車身下方那幽藍色的光環驟然盛放，一股柔和卻強韌的力量托舉住車身。
車子如同低空滑翔般，穩穩地碾過那些足以讓普通自行車報廢的惡劣路況，甚至沒有太大的顛簸感。
車輪卷起的泥點飛濺，卻被一層無形的屏障隔絕在外，絲毫沾不到兩人身上。
隨著他們深入南郊，一股濃烈刺鼻的氣味硬生生擠開了城市邊緣的喧囂——
那是糞便、草料發酵、消毒水以及某種動物體味混合在一起的、令人作嘔的腥臊氣息，霸道地鑽進鼻腔。
前方，一片巨大的、被簡陋鐵絲網圍起來的區域在稀疏的月光下顯出輪廓。
鐵絲網多處鏽蝕斷裂，如同巨獸破爛的籬笆。
幾座巨大的、如同灰色積木般的鐵皮棚屋黑黢黢地趴在那裡，沉默而壓抑。
入口處，一塊歪歪扭扭、油漆剝落的木頭招牌斜插在泥地裡——
“老張頭奶牛養殖合作社”。
招牌旁邊，一隻破舊的紅色橡膠靴孤零零地躺在泥水裡。
這裡死寂得可怕。沒有一聲牛哞，甚至連蟲鳴都消失殆儘，
隻有夜風吹過破損鐵皮棚頂發出的、如同嗚咽般的“嘎吱——嘎吱——”聲，單調而瘮人。
空氣中那股腥臊味更加濃鬱、粘稠，幾乎凝成實質。
“奶牛牧場？”
周汐顏跳下車，皺著秀氣的鼻子，用手在鼻尖前扇了扇，嫌棄之色溢於言表，
“這地方…能養牛？牛糞味兒倒沒錯，可怎麼連個鬼影子都沒有？”
話音未落，她口袋裡的手機屏幕突然亮了起來，微弱的光照亮了她帶著一絲困惑的臉。屏幕上是她剛剛搜索到的本地新聞推送標題：
【海都經偵雷霆出擊！南海知名互聯網企業“餓沒餓”前物流副總裁寒某涉巨額商業賄賂落網！】
下麵幾張模糊的現場抓捕照片飛速滾動。
其中一張，一個穿著考究、頭發梳得一絲不苟的中年男人，被兩名便衣左右架著胳膊塞進警車。
男人臉色慘白如紙，眼神渙散，正是寒流！
他那身昂貴的西裝此刻皺巴巴地貼在身上，
昂貴的腕表在警車頂燈的照射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與此刻他狼狽驚恐的表情形成了極其辛辣的諷刺。
“嗬，看來已經‘落網’了。”
秦無忌掃了一眼，嘴角的弧度冰冷如刀鋒，
“動作挺快。可惜，抓人歸抓人，那些沾著血的臟錢，怕是還沒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