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訊室裡，隻剩下鍵盤被瘋狂敲擊的劈啪聲，還有劉旺財那變了調的哭嚎。
他手指抽筋似的戳著按鍵，每一下都像是在把自己釘上恥辱柱。
“我…我還開小號網暴過癌症病人！”那聲音又尖又利，刮得人耳膜生疼。
旁邊記錄的年輕警察，手裡的筆啪嗒一聲掉在桌上，嘴巴張開，能塞進個雞蛋。
就在這當口，異變陡生！
那沾滿了油膩汗水的鍵盤縫裡，嗤啦一下，猛地竄出十幾根細如牛毛、閃著幽綠寒光的毒刺！
毒蛇般精準，狠狠紮進劉旺財還在瘋狂亂按的手指關節！
“嗷——！！！”
慘叫衝頂，差點掀翻天花板。
劉旺財整張臉瞬間扭曲，鼻涕眼淚糊了一臉。劇痛像通了高壓電，從指尖沿著胳膊直衝天靈蓋。
更恐怖的是，一股冰冷、絕望的撕扯感猛地從靈魂深處炸開！本能告訴他，再不照做，他就完了！
刪除！必須全部刪除！
那雙被毒刺貫穿的手，迸發出最後的力量，帶著一種歇斯底裡的絕望，更加瘋狂地在鍵盤上敲打。
刪除，刪除，刪除！十萬條藏在黑暗裡的詛咒、汙蔑、謊言，一條條，被他自己親手抹去，像擦掉臟掉的塗鴉。
角落裡，秦無忌冷眼看著。審訊室頂燈慘白的光線落在他半邊臉上，
另一半浸在陰影裡，輪廓分明，有種雕塑般的冷硬。
他嘴角無聲地扯了一下，指尖在空氣中虛虛一劃。
嗡——
意識海深處，那座沉默的功德熔爐猛地一顫，發出沉悶的、令人心悸的嗡鳴。
黑色的爐蓋憑空掀開一條縫。
一股無形卻沛然莫禦的吸力，驟然降臨！
空氣中，肉眼看不見的灰色、黑色氣流，絲絲縷縷，帶著怨毒、絕望、腐朽的氣息，
爭先恐後地從劉旺財身上剝離出來，如同被卷入黑洞的塵埃，嗖嗖地投向秦無忌意識海中那口熊熊燃燒的虛幻熔爐。
爐火似乎猛地竄高了一寸，熔爐發出滿足的、低沉咆哮。
一絲微弱卻精純的能量，順著無形的鏈接，悄然注入秦無忌四肢百骸。身心的疲憊像是被暖流衝刷了一下，清爽不少。
熔爐的震動，似乎撥動了另一根無形的弦。
審訊室角落那片濃鬱的陰影，像是墨汁投入清水，無聲無息地滾動、拉伸。
兩個身影，如同從幽冥深處踏出。
黑有常依舊裹在那件寬大的兜帽黑袍裡，像個移動的深淵。
她往前一步，冰冷的鞋跟踩在光潔的地磚上，卻沒發出半點聲響，仿佛行走在另一個維度。
旁邊半步落後，是白問天。她今天穿著一身利落的白色運動裝，本該顯得清爽，
但那過分緊繃的嘴角和微微低垂的眼睫，泄露出強壓的緊張。
她的手指下意識地撚著自己運動服的拉鏈頭，金屬拉環被她捏得微微發燙，指節用力到泛白。
黑有常那藏在寬大袖口裡的手伸了出來。手指異常白皙，指甲修剪得很乾淨，卻透著一股玉石般的冰冷。
她兩根手指拈著一張折疊的a4紙，姿態隨意得像拈著一片枯葉。
“喏，”她的聲音穿透審訊室的嘈雜，不高，卻清晰地鑽進秦無忌耳朵裡，帶著一絲玩味的慵懶，
“下一個。表麵的老實會計…”話音未落，手腕極其隨意地一抖。
那張折疊的紙，瞬間活了！
它如同被一隻無形的手托著，輕飄飄滑出，卻又快如黑色閃電。
貼著幾個正在打電話彙報情況的警員後背滑過，掠過嗡嗡作響的咖啡機上方蒸騰的熱氣——
啪嗒。
精準得像經過精密計算，穩穩落在秦無忌麵前的咖啡機操作台上，不偏不倚，就在他剛剛放下的空咖啡杯旁邊。
秦無忌的目光，沒有一絲猶豫地從劉旺財那邊收回。
他伸出手，指尖碰到那張微涼的a4紙。
展開。
一張再標準不過的入職登記表複印件。右上角貼著寸照。
照片上的女人，大約三十歲上下，短發，齊劉海，戴著一副黑框眼鏡。
臉頰有點圓潤，嘴角微微向上抿著，努力想擠出一個“我很靠譜”的微笑，眼神裡卻透著一股遮掩不住的疲憊和僵硬。
標準的老實人模板。
姓名：曲麗娟。
職位：xx科技公司會計。
月薪：￥5500.00稅前）。
簡潔冰冷的幾行字，勾勒出一個在大城市背負房貸苦苦掙紮的普通女性形象。
秦無忌的瞳孔深處，一點微不可察的金光，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悄然漾開。
【善惡透視眼】，開！
嗡！
眼前的景象驟然扭曲、剝離！
那張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證件照，在秦無忌眼中瞬間褪色、透明！
一股濃稠得化不開的陰沉灰氣，如同濕透的裹屍布，從照片裡那個女人身上每一個毛孔裡滲透出來，沉重得幾乎要滴下粘液。
但比這灰氣更紮眼的，是緊貼在她胸口心臟位置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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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根本不是人！
那是一隻……半透明的怪物！
隻有巴掌大小，形態極其詭異。它像一團流動的、肮臟的凝膠，死死吸附在曲麗娟的心口，
無數細微的、黏糊糊的觸須深深紮進她的胸腔裡，貪婪地吮吸著什麼。
沒有五官，隻在凝膠中央裂開一條縫，像一張永遠填不滿的嘴！
那張嘴正一張一合，瘋狂地、無聲地啃噬著！
每一次啃噬，曲麗娟照片上那模糊的靈魂虛影就發出一陣常人聽不見的、極其痛苦的顫抖！
那怪物通體散發著一種令人作嘔的氣息——無窮無儘的焦慮、卑微的渴望、被壓榨到極限的窒息絕望！
還有一絲……扭曲的、病態的對金錢的貪婪！
秦無忌的胃裡一陣翻湧。他甚至能“聞”到那怪物身上散發出的、類似陳舊鈔票黴變混合著廉價劣質香水的惡心味道。
“房貸鬼？”一個冰冷的念頭閃過秦無忌腦海。前世在地球，他看過太多類似的新聞，被壓垮的靈魂，滋生出的魑魅魍魎。
這東西，比那些橫衝直撞的兩腳畜生，更隱蔽，也更毒！它吸的不是血，是人的魂兒！
秦無忌的眼睛眯了起來，銳利得像刀鋒。他看向角落的黑有常，聲音不高，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嘲諷：
“喲，黑有常大人業務範圍挺廣啊。‘老實人’身上的膿瘡也挖？”
黑有常兜帽下的陰影紋絲不動。幾秒後，一聲極輕、極冷的哼笑飄了出來，像一片鋒利的薄冰劃過空氣。
“眾生皆苦？”她那慵懶的腔調裡淬著毒，
“苦海裡泡著，有些蟲子，就泡成了畜生。”
她頓了頓，似乎覺得很有意思，
“這種‘苦’出來的畜生，啃起自己骨頭來，才最帶勁兒，不是嗎？”
話音未落，秦無忌意識海中的功德熔爐猛地一震！
比剛才審判劉旺財時強烈十倍！那嗡鳴不再是渴望，而是帶著一種狂暴的、近乎憤怒的咆哮！
爐壁上那些玄奧的符文驟然亮起刺目的紅光，瘋狂旋轉！目標死死鎖定照片上那隻貪婪啃噬的“房貸鬼”！
熔爐在嘶吼：吞了它！立刻！馬上！
秦無忌壓下熔爐傳來的狂暴意念，眼神卻徹底冷了。
“審判畜生，”他看著照片上那隻痛苦的靈魂和被啃噬的虛影，指尖在咖啡杯沿輕輕一彈，發出“叮”一聲脆響，帶著金屬的冰涼殺氣，“可不分公母。”
夜色像打翻的墨汁，濃稠得化不開。白天的燥熱被一陣涼絲絲的夜風吹散了些，卻吹不散城市鋼筋水泥森林深處的壓抑。
秦無忌離開分局喧囂的燈光，身影無聲無息地融入黑暗。
他沒打車，隻是沿著人行道不緊不慢地走著。
指尖夾著一根沒點燃的煙，煙草的原始氣息在微涼的空氣中若隱若現。
意識海裡，功德熔爐的虛影緩緩轉動，爐膛內金紅色的火焰平穩燃燒。
一張微縮的城市光影地圖在爐火上方懸浮展開，一個極其刺眼的猩紅光點，在地圖上某個位置瘋狂閃爍著，像一顆毒瘤的心臟在跳動。
那是被【天罰係統】鎖定的曲麗娟。或者說，是她胸口那隻正在瘋狂“進食”的房貸鬼。
光點移動的軌跡很清晰。
從地圖標注的“xx科技公司”位置出來，沿著一條主乾道前進，然後拐進了一片繁華商業區邊緣的老舊居民區。
秦無忌的腳步跟著地圖上的光點移動。
周圍的景象漸漸變樣。
高檔寫字樓的玻璃幕牆被甩在身後，取而代之的是褪色的老式居民樓外牆，斑駁的牆壁爬滿了鏽蝕的雨水管道。
樓下狹窄的店鋪大多已經熄燈關門，卷簾門拉下，上麵貼著各種褪色的“旺鋪出租”廣告。
隻有零星幾個24小時便利店和快餐店的招牌在黑暗中散發著廉價而孤獨的光。
空氣裡彌漫著一股複雜的味道：白天殘留的油煙、垃圾桶裡散發出的酸腐、還有牆角潮濕的黴味。
秦無忌在一棵枝葉繁茂的老樟樹陰影下停住腳步。目光穿透沉沉夜色，投向馬路斜對麵。自助取款亭。
慘白色的燈光從亭子頂部傾瀉下來，照亮一小片地麵，像一個懸浮在黑暗中的蒼白孤島。
亭子玻璃門上貼著幾張撕了一半的信用卡廣告和“小心搶劫”的警示標語。亭狹小的空間裡，王麗娟背對著外麵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