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氣，呼呼地從頭頂中央空調的出風口砸下來，帶著一股子消毒水的味兒，硬邦邦地填滿了清大408自習室的每一個角落。
這涼意，不像給人準備的，倒像是給一排排沉默的電腦和厚厚的磚頭書準備的保鮮措施。
安靜。死一樣的安靜。隻有鍵盤劈啪的敲擊聲，還有紙張偶爾翻動的沙沙聲，攪動著這片凝固的寒冷。
秦無忌靠在門邊的牆上，後腦勺貼著冰涼的白瓷磚。
他沒看那些伏案苦讀的身影，眼皮半耷拉著，像是在閉目養神。
隻有他自己知道，視野深處，一幅旁人看不見的巨大灰色網格悄然鋪開，籠罩了整個教室。
每個人的頭頂都飄浮著一個不斷變幻的數值。
善良值。
大部分人是溫和的淺綠，數值在60上下浮動，像春天裡無害的小草。
那是普通人。
偶爾劃過幾抹明亮的翠綠，數值超過80，
那是真正純粹的好人，稀少得像沙漠裡的綠洲。
還有幾絲不起眼的淡黃，數值在40左右徘徊，自私的小毛病人人有，情有可原。
秦無忌的目光，像冰冷的探針，無聲地掃過一排排座位。
最終，釘子一樣釘在了靠窗第三排，一個穿著乾淨白襯衫的男生身上。
目標鎖定。
一個刺目的數值，懸浮在那男生頭頂，像燒紅的烙鐵。
35。
深沉的、幾乎要滲出墨汁的暗紅色數字。
在周圍一片或綠或黃的光暈裡，這抹暗紅，邪惡得紮眼。
像一滴腥臭的血，滴進了純淨的水塘。
秦無忌的嘴角，極其細微地向上扯了一下。冷。硬。
獵物，入網。
那男生渾然不覺。他坐得很直，肩背挺拔，側臉線條乾淨利落，鼻梁上架著一副無框眼鏡，
鏡片後麵的眼神專注地盯著麵前的筆記本電腦屏幕。
手指在鍵盤上飛舞，劈啪作響，快得像在彈奏命運交響曲中最激昂的樂章。
學霸的標準模板。精英的胚子。未來可期。
秦無忌眼底深處，那常人看不見的灰色網格猛地一顫。
視野瞬間切換。
穿透了那層精英的皮囊，穿透了屏幕冰冷的物理外殼。
秦無忌“看”到了。
那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數據曲線和複雜公式的圖層之下，隱藏著的東西。
如同揭開一層精致的幕布。
五個並排的聊天窗口，像五張貪婪的嘴，在後台無聲地張開著。
窗口a，頭像是個長發溫柔的女生。昵稱：“小兔乖乖”。男生修長的手指在鍵盤上敲擊，一行字迅速發送出去：
“親愛的，你那篇核心期刊的論文數據，我熬了個通宵幫你跑完了！
放心，結果完美，包你過審！[擁抱][親吻]”
窗口b，頭像是個活力四射的短發女孩，昵稱：“元氣喵喵醬”。
他指尖靈活地切換過去，又是一段甜得發膩的文字送出，還附帶了一個油膩的飛吻表情：
“寶貝彆急嘛~不就是實驗原始記錄本嗎？小事一樁！明天…不，就今晚！
今晚一定‘借’給你‘參考’！保證讓你導師挑不出刺！愛你喲~[親親][親親][親親]”
窗口c、d、e……頭像各異，昵稱不同。
彈出的消息氣泡像一個個催促的鼓點。
“學長，我那個國獎申報材料…？”
“老公！你說幫我搞定保研競爭對手的匿名舉報信呢？”
“哥哥…上次你‘借鑒’我師姐那篇專利初稿…不會出問題吧？”
手指翻飛如穿花蝴蝶，在五個窗口間無縫切換。
甜言蜜語，信誓旦旦，像批發市場的廉價糖果，被他精準地投喂給不同的對象。
一份份標注著不同導師名字的核心數據包、尚未發表的實驗記錄、甚至是以他人名義撰寫的項目申請書草稿…
如同虛擬世界的贓物，被悄無聲息地拖拽、複製、粘貼，流向不同的聊天窗口。
學術的皮囊下，爬滿了虱子。
不，是蜈蚣。百足的蜈蚣。
一股溫熱的氣息猝不及防地噴在秦無忌耳廓上，
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橙子糖的清甜。
“喂，秦大神棍！”
周汐顏不知何時擠到了他身邊，踮著腳尖，努力順著他的視線方向張望。
她烏溜溜的大眼睛裡閃爍著純粹的好奇。
“盯梢半天了，發現啥珍稀‘畜生’沒？是那個地中海教授？
還是那個老搶彆人座位的胖子？”她小聲嘀咕，長長的睫毛撲扇著，像好奇寶寶。
秦無忌沒回頭，隻是下巴極其微小地朝那個白襯衫學霸的方向揚了一下。
周汐顏的視線立刻像精準製導的導彈，“嗖”地投射過去。
她看到了那個正在不同聊天窗口間“辛勤耕耘”的學霸側影。
也看到了他屏幕上某個一閃而過的圖表。
她那好看的杏眼猛地瞪圓了！
像是看見了恐龍複活。
小巧的嘴巴無意識地張開，幾乎能塞進半個雞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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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去！”
震驚之下，她忘了控製音量，清脆的聲音在安靜的自習室裡激起一小片漣漪。
幾個前排的學生皺著眉回頭看了她一眼。
周汐顏趕緊縮了下脖子，小手捂住嘴，貓著腰湊近秦無忌，壓得極低的聲音裡全是難以置信的炸裂感：
“那…那組核心數據柱狀圖！那個配色方案！還有那個水印模糊的處理手法！”
她的指尖因為激動微微發抖，精準地指向學霸屏幕上剛剛切換到後台的一個複雜圖表。
“那不是我們學院張教授實驗室上周才在組會上展示的、剛整理完還沒正式提交的‘生物靶向分子藥效初步分析’數據嗎？！
他們組那個靦腆的博士生師兄，通宵搞出來的！頭發都熬白了好幾根！當時還說要嚴格保密，等著發頂刊的！”
周汐顏猛地吸了一口涼氣，自習室裡冰冷的空氣嗆得她喉嚨發緊。
“這家夥電腦裡怎麼會有？！而且…而且他剛才好像…打包發給那個‘小兔乖乖’了？！”
她猛地攥住了秦無忌的胳膊，指甲隔著薄薄的襯衫布料，幾乎要掐進他的肉裡。
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絲憤怒的顫抖：
“他在偷！他在賣！”
就在這時。
“呃啊——！”
一聲短促、痛苦又充滿驚懼的慘嚎，像被扼住脖子的雞，猛地撕裂了自習室死水般的寂靜！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被引爆！齊刷刷地投向慘叫聲的來源！
正是那個白襯衫學霸！！！
他那張剛才還從容淡定、精英範兒十足的帥臉，此刻扭曲得像揉皺的廢紙！
蒼白！驚恐！
眼珠暴突，死死盯著自己的筆記本屏幕！
屏幕中央，他剛剛打包好、正準備發送給“元氣喵喵醬”的那個文檔——那份來自張教授實驗室的、本應絕密的實驗記錄本掃描件！
異變突生！
屏幕上，代表實驗記錄本的光標圖標，在所有人驚悚的注視下，猛地“活”了過來！
嗤啦——！
像一張脆弱的紙被無形的手粗暴撕開！
刺目的、純粹由慘白色數據流構成的荊棘枝條，帶著無數鋒利的尖刺，猛地從撕裂的文件圖標裡瘋狂噴射而出！
它們帶著灼燒空氣的嘶嘶聲，完全無視了物理屏幕的阻隔！
瞬間！
纏繞！絞緊！
冰冷的、由虛幻代碼構成的荊棘藤蔓，如同扭動的毒蛇，精準地纏上了學霸正在操控鼠標的右手手腕！
然後猛地勒緊！
“呃啊！”學霸發出更加淒厲的慘叫，整個人觸電般想向後彈起，卻被死死地禁錮在椅子上！
那荊棘藤蔓仿佛有著實體般的巨大力量！它們閃爍著令人心悸的慘白光芒，越纏越緊，尖刺深深地紮進皮肉！
鮮紅的血珠，立刻從被刺破的皮膚下爭先恐後地滲出！
一滴。
兩滴。
砸在冰冷的筆記本鍵盤上，濺開幾朵細小的、妖異的血花。
鍵盤上，幾個字母鍵被染紅了。f、u、c、k。
觸目驚心。
自習室徹底炸了鍋！凝固的冷氣被瞬間點燃！
“臥槽！！！”
“鬼啊！！！”
“那是什麼東西？！”
尖叫！推搡！椅子腿劃過地板的刺耳噪音！書本劈裡啪啦掉在地上！
人群像受驚的羊群，驚恐地遠離風暴中心，朝著門口湧去！座椅狼藉一片！
唯有風暴中心的那一小圈空地，被無形的屏障隔絕開來。秦無忌和周汐顏站著，像兩塊礁石。
秦無忌麵無表情地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