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像個摔爛的柿子，黏糊糊的紅汁潑滿了鋼鐵森林的尖頂。
空氣裡浮沉著混凝土的塵土味，混合著遠處垃圾箱隱隱飄來的酸嗖氣。
那點詭異的紅光，在通訊器碎片上又跳了一下。
像某種冰冷生物的呼吸。
與視網膜角落裡那個冰冷刺眼的倒計時——【235932】——精準同步。
膩滑的低語，帶著濃得化不開的惡意，還在秦無忌的腦殼裡嗡嗡回響：
【嘻嘻…丟掉的…可不止是笑容哦…那孩子…聞起來…真“香”…】
香？
秦無忌撚著指尖，那裡仿佛還殘留著捏碎暗金豬頭時的油膩陰冷。
他目光掠過曹有金昏迷的臉，停在那塊閃爍紅芒的碎片上。
扭曲的…豬頭輪廓早已消失，隻剩下一片死寂的灰塵。
城市的陰影潑墨般塗了他一身。
“嘁！”
周汐顏煩躁地一甩高馬尾，幾縷發絲掃過秦無忌的手臂，帶著點淡淡的汗味和硝煙味。
她杏眼瞪著虛擬光幕上…希希抽噎的小臉，指甲恨不得把通訊器屏幕摳穿，
“捅完刀子還他媽撒鹽！幕後黑手彆讓老娘逮住！”
漫畫腿裹在戰術褲裡，繃得像兩張拉滿的弓。
秦無忌沒說話。
他彎腰，乾淨利落地檢查完曹有金的頸動脈和瞳孔。指尖沉穩得像磐石。起身，掏出他自己的通訊器。
手指在屏幕上無聲滑動。
【城市網格掃描啟動…】
【低頻精神汙染波段追蹤…】
【關聯目標‘雨雨’社會關係鏈調取中…】
動作快得像殘影。
廢墟上的風卷起他額前的碎發，露出底下那雙被係統改造過的、淬了冰似的眼睛。
此刻，這雙眼睛深處，正有常人難以覺察的微光在急速流轉、分析、切割著…龐大的信息流。
周汐顏湊過來，帶著她身上那股陽光曬過的青草味。
“有眉目？”她聲音壓低了，眼角的餘光卻銳利地掃視著四周的殘垣斷壁。
秦無忌拇指停在屏幕上。
一個直播平台的界麵猛地彈出。
畫麵很糙，搖晃得厲害，背景音是嘈雜的集市吆喝和狗叫。
主角是個精瘦的男人，三角眼，穿著件沾滿不明汙漬的汗衫。
他正對著鏡頭咧著嘴笑，一口被煙熏得焦黃的牙格外醒目。
他手裡，捏著一遝嶄新的紅票子。手指沾著唾沫，搓得嘩嘩響。
“老鐵們瞧瞧！剛出爐的鮮貨！”男人聲音尖利刺耳，帶著一種令人極度不適的亢奮。他把鏡頭猛地往下一懟。
畫麵劇烈搖晃後定格。
一個鏽跡斑斑的鐵籠子塞在角落。
籠子裡，兩隻半大的小土狗嚇得瑟瑟發抖，緊緊擠在一起。
其中一隻淺黃色的小狗，身下一灘明顯的水漬——嚇尿了。
它小小的身體抖得像狂風裡的落葉。
另一隻稍大點、黑鼻子的小狗，拚命把鼻子從籠子的鐵絲縫隙裡拱出來，
焦急地“嗚嗚”叫著，伸出舌頭一下一下，去舔小夥伴濕漉漉的臉。
“嗚…汪！”小黑狗小聲叫著，像在安慰：彆怕！
黃毛小狗艱難地抬起頭，濕漉漉的黑眼睛看著小夥伴，粉色的舌頭顫巍巍地，居然也伸出籠子縫隙，
輕輕舔了一下小黑狗的鼻尖。
一個極其短暫、帶著眼淚的“笑”。
像是在說：再見了兄弟。下輩子……還做兄弟。
男人的聲音再次炸響，蓋過了這無聲的訣彆。
他得意洋洋地把鏡頭拉回自己那張油光發亮的臉，三角眼眯成縫，手指撚著鈔票，對著鏡頭炫耀地晃了又晃。
“瞅瞅！這品相！這精神頭！葛二蛋我出手，必屬精品！拿錢買酒去嘍！老鐵們雙擊666啊！”
他咧嘴笑著，笑得比哭還難看，露出一口黃牙。那笑聲，像鈍刀子刮在生鏽的鐵皮上。
【滴！】
冷漠的係統提示毫無征兆地在秦無忌和周汐顏的視網膜上炸開猩紅字幕：
【高危畜生鎖定！】
【目標：葛二蛋】
【身份：狗販子前養豬場‘特殊人才’】
【罪行：虐殺伴侶動物累計37隻！‘豬師傅’技術應用於犬類！賣友求榮！畜生指數97極度危險汙染源高度關聯！）】
【審判建議：物理超度！功德+666！】
【提示：該畜生精神汙染波段與‘雨雨’心靈陰霾存在0.87耦合！】
“0.87？”周汐顏的拳頭捏得哢吧作響，杏眼裡幾乎要噴出實質的怒火，聲音從牙縫裡擠出來，
“就是這0.87，成了壓垮那個媽媽的最後一根稻草？讓希希哭成那樣？垃圾！”
她猛地轉頭看向秦無忌，高馬尾劃出一道淩厲的弧線：“那坨笑著數錢的屎交給我！我去把他屎打出來！”
漫畫腿的線條繃緊，蓄勢待發，腳下的碎石被碾得嚓嚓響。
秦無忌的目光卻越過她的肩膀，投向廢墟邊緣那條幽深的窄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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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纖瘦的白影，如同幽靈，靜靜倚在巷口剝蝕的紅磚牆邊。
白問天。
依舊是那身寬大的白色改良漢服，風灌進去，勾勒出空蕩蕩的輪廓。
月光吝嗇地灑了一點在她蒼白的側臉上。她低著頭，長長的睫毛垂著，遮住了眼睛。
隻有那隻垂在身側的手，暴露在昏黃的光線下。
青蔥似的指尖，正無意識地、近乎貪婪地摩挲著一顆小小的菩提子。
那顆菩提子表麵已被摩挲得無比光滑，在光下泛著溫潤古老的微光。
那是前世……他還不是秦無忌時，隨手遞給那個總是怯生生跟著他的小侍女的。
【叮！檢測到高純度‘執念波動’！
來源：白問天黑有常心腹）。
波動頻率與前宿主靈魂印記吻合度99.99！】
係統的聲音難得地帶了點吃瓜看戲的電子顫音，
【宿主大大，這波‘意難平’有點上頭啊！修羅場預警！前方高能！】
秦無忌的眼神毫無波瀾，像結了冰的湖麵。他收回視線，仿佛隻是瞥見了一粒微不足道的塵埃。
“隨你。”他開口，聲音是金屬刮擦般的冷硬，目光鎖定視網膜上葛二蛋那張油膩扭曲的笑臉，“清理乾淨點。”
“還用你說？”周汐顏嘴角勾起一絲又颯又冷的弧度，漫畫腿發力，人已如離弦之箭般飆射出去，
幾個起落便融入城市斑駁的光影裡，留下一句尾音，“等著看我操作！”
秦無忌站在原地沒動。
他的通訊器屏幕無聲亮起。
一個位置坐標正在瘋狂閃爍——正是葛二蛋那充滿狗吠和絕望氣味的破落院子坐標！
精確到經緯度小數點後六位！
他指尖懸在發送鍵上。
巷口。
白問天摩挲菩提子的指尖，猛地頓住。力道之大，指節瞬間泛起用力過度的青白。
她倏然抬頭，望向秦無忌即將發送坐標的方向。
月光照亮了她的眼睛。
那雙總是低垂著、像蒙著一層江南煙雨霧氣的眸子裡，此刻清晰地映著秦無忌挺拔冷峻的側影。
翻湧的情緒如同深海的暗流——
掙紮、痛苦、擔憂、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哀求？
她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一個無聲的口型。
秦——？
就在這一瞬！
“哼！”
一聲冰冷刺骨、毫無人類溫度的冷哼，如同毒蛇的信子，憑空鑽進白問天的耳朵深處！
是黑有常的傳音！
白問天整個人劇烈地一顫，像被無形的冰鞭狠狠抽中。
臉色瞬間慘白如紙，眼神裡的所有光芒和掙紮頃刻間被碾碎，隻剩下深不見底的恐懼和空洞。
她觸電般收回目光，死死攥緊那顆菩提子，指甲幾乎要嵌進肉裡。
寬大的白色衣袖垂落，將她顫抖的手和那顆承載著前世碎片的菩提子…一同掩埋進深沉的陰影中。
她猛地轉身，白影一閃，像一縷被狂風吹散的霧氣，消失在窄巷的黑暗裡。
原地隻留下冰冷的月光和廢墟的塵土味。
秦無忌指尖落下。
【坐標已發送。】
他看都沒看白問天消失的方向，仿佛剛才隻是一陣無關緊要的風吹過。
轉身，大步流星地朝著與周汐顏相反的方向——希希和她媽媽那間逼仄壓抑的出租屋走去。
風卷起他黑色風衣的下擺，獵獵作響。
……
城市另一端。城鄉結合部。
空氣裡浮動著濃烈的、混雜著動物糞便、廉價消毒水和腐爛垃圾的酸臭味。
低矮雜亂的民房擠在一起，窗戶大多蒙著厚厚的油汙。
葛二蛋那個臨街的院子，鐵門鏽得掉了大半漆皮，歪歪斜斜地虛掩著。
院子裡堆滿了各種破籠子、狗盆和散發著怪味的麻袋。
濃烈的劣質白酒氣味從窗戶縫裡嗆出來。
“哈哈哈！喝！媽的，還是這玩意兒帶勁兒！”
葛二蛋嘶啞的狂笑聲像破鑼，穿透薄薄的牆壁，“那倆小崽子…值！真他媽值！趕明兒再去南邊巷子掏一窩！”
屋內燈光昏黃油膩。
桌子上杯盤狼藉，堆滿了啃剩的骨頭和空酒瓶。
葛二蛋光著膀子，油膩的皮膚在昏暗燈光下泛著紅光，正仰著脖子往喉嚨裡灌酒。
他腳邊，幾個空瓶子滾來滾去，發出空洞的碰撞聲。
“砰！”
一聲巨響！
不是酒瓶落地。
是那扇本就搖搖欲墜的鐵門，如同被攻城錘正麵轟中，整扇門帶著令人牙酸的金屬扭曲聲，
直接從門框上撕裂、變形、轟然向內倒塌！
煙塵滾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