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並包起來吧。”
她輕聲道,語氣平淡得像是在吩咐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
就在掌櫃躬身應下時,身旁忽地響起一道溫和的男聲:
“夫人可是喜歡這類玉印?那邊博古架上還有幾枚和田玉的,質地更佳,夫人可要一看?”
阮如玉聞聲,側頭望去。隻見一位身著煙青色錦袍、手持折扇的年輕公子不知何時已站在近旁,麵含微笑,正看著她。
那公子上前一步,風度翩翩地拱手:
“可是阮夫人?在下沈硯之,家父供職翰林院。昔年與書行兄頗有往來,驚聞噩耗,心下甚憾,還請夫人節哀。”
阮如玉心中微微一怔,沒料到會在此處遇到孟書行的舊識。
她迅速收斂了方才片刻的鬆弛,臉上重新浮現那抹熟悉的、恰到好處的哀戚,微微屈膝還禮:
“原來是沈公子。多謝公子掛懷。”
她聲音低柔,帶著一絲被打擾後的怯生生。
沈硯之見她如此,目光更亮,語氣愈發殷勤:
“阮夫人是要挑選禮物?這瑞玉閣的掌櫃與在下相熟,不若由在下為夫人引薦一二,也算全了與書行兄往日的情誼。”
阮如玉本想婉拒,但轉念一想,與此人稍作周旋,或許日後另有他用也未可知。
她垂下眼簾,顯出幾分猶豫與為難:
“這……怎好勞煩沈公子……”
“少夫人言重了,何來勞煩之說。”
沈硯之語氣溫和卻堅持,手中的折扇輕輕合攏。
阮如玉抬眼,飛快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似感激又似因提起亡夫而傷感,最終細聲應道:
“那……便謝過沈公子了。”
沈硯之頷首微笑,轉身喚來掌櫃低聲吩咐了幾句。
掌櫃會意,恭敬地引著二人走向內室一處更為雅致的隔間,這裡的博古架上陳列的玉器顯然比外間更為精美些。
沈硯之細心挑選了幾枚寓意清遠、雕工精湛的玉佩和一件小巧的玉香爐,一一向阮如玉介紹其出處、玉質與意境,言辭雅致,見解獨到,確如其言,帶著幾分風雅的味道。
阮如玉安靜地聽著,目光隨著他的指引流轉於那些溫潤美玉之上,偶爾輕輕頷首,露出些許被觸動的認同。
玉器生輝,二人相對而立,氣氛倒有幾分難得的融洽。
趁著掌櫃去取另一件藏品的間隙,隔間內隻剩他們二人。
沈硯之執起一旁的青玉茶壺,斟了一杯新沏的香茗,輕輕推到阮如玉麵前。
他的語氣變得更加溫和,帶著一種恰到好處的關切,仿佛是不經意地提起:
“書行兄驟然離去,實在令人痛心疾首。隻是……”
他頓了頓,目光似是不經意地掠過她清麗的側臉,
“逝者已矣,生者還需向前看。”
他微微歎息,觀察著阮如玉的神色,聲音壓低幾分:
“孟家高門深院,規矩嚴謹,夫人如今……獨自一人,想必甚是艱難吧?”
“日後……可有何打算?”
他問得極其含蓄,心跳卻微微加速……
阮如玉聞言,執著手帕的指尖微微蜷縮了一下。
她垂下眼簾,濃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遮住了眸中一閃而過的譏誚。
果然如此。
她沉默了片刻,再抬起眼時,眼中已盈滿了水光,聲音輕顫,帶著無限的悵惘與無奈:
“勞沈公子掛心……能有什麼打算呢?不過是守著亡夫的牌位,一日日地熬著罷了。孟家待我……總歸是有棲身之所。”
阮如玉語氣卑微,刻意略過孟淮止的照拂,隻強調自己的孤苦無依。
纖指輕輕摩挲著腕間的白玉鐲,又低聲道:
“書行他去得早,未能留下一兒半女……將來如何,豈是如玉能做主的?無非是聽從長輩安排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