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看台之上氣氛卻微妙的有些凝滯。
沈硯之仿佛未曾察覺這無形的張力,自然地側身向阮如玉溫聲解說:
“阮夫人請看,二皇子這一記回身擊球,看似驚險,實則拿捏得極準。北戎公主的騎術亦是不凡,頗有幾分我們中原少見的大開大闔之氣。”
他言語從容,既點了場中形勢,又不著痕跡地稱讚了殊嫣。
“沈公子見解獨到,”
她嗓音溫軟,比平日又刻意放緩了三分,確保那聲音能清晰地飄向孟淮止的方向,
“經您這般解說,如玉方才窺得其中真趣呢。”
她頓了頓,似想起什麼,輕聲道,
“方才多謝沈公子為我解圍。”
“舉手之勞,夫人客氣了。”沈硯之笑容和煦,
兩人言談晏晏,氛圍融洽。阮如玉能感覺到,身後那道目光似乎更冷冽了些。
恰時挽秋端來薑茶。阮如玉親手斟滿一杯,轉身麵向孟淮止時,已換上溫婉恭順的模樣,眸光清澈,語調柔婉:
“小叔叔,天寒風冷,飲杯薑茶暖暖身吧。”
她遞出茶盞的姿勢優雅,卻刻意放緩了動作,帶著恰到好處的晚輩的關切。
孟淮止的目光從賽場收回,落在她奉上的茶盞上,沉默著,並未立即去接。
場中忽起驚呼,是二皇子為博殊嫣一笑,行了一個極險的馬術動作。
沈硯之見狀輕歎:
“二殿下求勝心切,此招雖妙,卻易傷及馬匹前蹄。”
幾乎同時,孟淮止清冷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硬澀:
“不必。”
他拒絕了。
阮如玉的手懸在半空,臉上瞬間浮現出一絲被拒絕後的無措與難堪,這神情她拿捏得極準,既不過分誇張,又能引人憐惜……
她並未立刻收回,仿佛僵住了一般,實則是給足了某人反應的時間。
果然,沈硯之立刻含笑伸手,極其自然地從她手中接過那杯茶,溫聲解圍:
“孟尚書想必是觀賽入神,無心飲茶。這薑茶炮製得恰到好處,香氣撲鼻,在下倒是有些口渴,不知阮夫人可否割愛?”
阮如玉順勢收回手,望向沈硯之的眼神充滿了恰到好處的感激與柔弱:
“沈大人請用。”
她清晰地看到,在沈硯之接過茶杯,指尖與她有過一瞬輕微碰觸時,孟淮止握著茶盞的手指幾不可察地收緊。
他雖未再看她,但周身散發的寒意幾乎能將周圍的空氣凍結。
沈硯之笑著飲了一口茶,對阮如玉讚道:
“果然暖身暖心,夫人費心了。”
他話音方落,一直沉默如冰的孟淮止忽然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壓,瞬間凍結了方才那片刻看似融洽的氣氛:
“沈公子對馬球之道見解頗深,對飲茶之道亦如此精通,倒是難得。”
沈硯之持杯的手微微一頓,麵上溫煦的笑容不變,從容應道:
“孟尚書過譽。在下不過是閒暇時多讀了幾本雜書,略知皮毛,不敢當‘精通’二字。比不得尚書大人,文韜武略,國之柱石。”
他姿態放得極低,應對得體。
孟淮止卻似乎並不打算就此放過,他端起自己麵前那杯早已涼透的茶,指尖在杯沿輕輕一劃,語氣平淡無波,卻字字如冰錐:
“是嗎。既知是皮毛,觀賽時便更應謹言慎行,妄斷皇子得失,恐非人臣之道。”
他直接將沈硯之方才對二皇子馬術的點評,上升到了“妄斷皇子”的高度!這頂帽子扣下來,不可謂不重。
阮如玉心頭一跳,她沒想到孟淮止會如此直接地發難,而且一開口便是這般淩厲。
而此刻的沈硯之,臉上的從容溫煦如同被寒風吹散的薄霧,瞬間褪得乾乾淨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