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那泛黃的、邊緣破損的劣質紙張上,用紅色圓珠筆歪歪扭扭地記著密密麻麻的賬目!
而在其中一頁的頂頭,豁然是幾個觸目驚心、力道幾乎要穿透紙背的大字:
【班組內套賬:2023年3至8月】
下方是羅列的項目、日期和數字。同樣的日期欄下,工友王老憨的名字後麵標著兩個刺目無比的數字——
工地實發藍筆字跡):1580元
公司賬冊入項紅筆字跡):2680元
下麵還有李鐵柱、趙狗剩、劉三……紅藍雙色賬目密密麻麻,充斥著觸目驚心的巨大差值!
最恐怖的是紙張中央偏下位置!
一個歪斜模糊的、暗褐色的、沾滿了灰塵的血手印!如同無聲的詛咒!死死按在幾個被紅筆狠狠劃掉、試圖掩蓋卻依舊能辨認的巨額數字上!那串數字的首尾零加起來,粗估赫然超過三千萬元!
王老憨的聲音帶著哭腔和咬牙切齒的恨意:“這…這王八羔子!不止克扣咱們幾十塊工資!他…他這是挖公司牆腳!偷大家的血!吸大家的骨髓!!”嘶啞的聲音回蕩在黑暗倉庫裡,帶著控訴和揭露真相的悲憤!
“哢嚓——!”
強光伴隨著一聲清脆的快門聲!周警官已經用隨身攜帶的警務通內置執法記錄儀,清晰無比地拍下了賬簿翻開的每一頁!紅色的筆跡、藍色的數字、那恐怖的血手印、後麵被刻意塗抹掩蓋卻依然能辨認出金額的數頁……所有證據,都被固定進了警用設備的記憶卡裡!
他收起記錄儀,動作沉穩而凝重。他看向渾身被汗濕透、沾滿塵土和臟汙、手卻在亢奮中發抖的王老憨,又看向眼神複雜、似乎第一次徹底看清這世道黑暗底色的魯智深,沉聲宣布:
“張師傅,魯智深同誌,帶上這本‘血證’,明天一早,勞動仲裁委員會!我親自帶隊跟你們一起去!”夜風從未關嚴的倉庫門縫卷入,吹動賬本泛黃的紙頁,發出嘩嘩輕響,如同魔鬼的低語被撕裂。
三天後,市勞動人事爭議仲裁院。
氣氛凝重到能滴出水。國徽高懸,莊嚴肅穆。魯智深穿著那身能找出來的、洗得發白但相對最整潔的工裝坐在一方長桌之後。身後一排坐著三十多名工友,同樣洗了臉、刮了胡子的臉上寫滿緊張、忐忑、期盼和壓抑不住的憤怒。他們如同沉默的山巒,組成了一道無形的、沉厚的背景牆。
對麵,三張黑亮的真皮靠椅上端坐著宏盛建築的法務代表——一個頭發梳得油光水滑的中年男人,一個戴金絲眼鏡表情刻板如塑像的女人,還有一個嘴角時刻掛著一絲譏誚弧紋的年輕助理,清一色嶄新的黑西裝、雪白得紮眼的襯衫袖口,每人麵前都攤著厚厚一遝裝幀精美的打印材料,散發著冰冷的油墨氣味。
案件舉證進入關鍵環節!魯智深這邊出示了所有工資短信記錄、工友聯名狀、最重要的——那本透著血腥氣的陰陽賬本!
宏盛那位頭發油亮的中年法務霍然站起!動作流暢如同排練過千百遍!他拿起一份影印件,聲音洪亮、字正腔圓、帶著不容挑戰的權威感向著首席仲裁員質詢:
“尊敬的仲裁員!申訴方提供的‘賬本’來源存疑!明顯是非法闖入工地倉庫獲取!這是嚴重的程序瑕疵!根據《仲裁法》和《證據規則》,此種非法渠道取得的書證,不具備證據能力!我方懇請仲裁庭依法予以排除!不得作為裁判依據!”他口若懸河,邏輯嚴密,句句釘在法律條文上!氣勢咄咄逼人!
首席仲裁員正欲回應。
“吱呀——”
厚重的庭審側門無聲而開!
周警官一身警服筆挺、警徽肅穆,如同標槍般立於門檻!他身後還跟著兩名同樣製服筆挺的年輕警員!警帽下的目光如同寒星,洞穿所有虛飾!在滿庭驚訝目光聚焦下,周警官穩步上前,向首席仲裁員敬了一個標準禮,然後打開一個印有市局刑偵支隊紅章的信封,抽出一份蓋著鮮紅鋼印的《公安機關證據情況說明》文件原件,雙手遞給首席仲裁員!聲音洪亮清晰,蓋過了法務那文縐縐的辯論腔:
“南城市公安局刑偵支隊就‘宏盛建築工地特大職務侵占、偽證案’相關情況說明:經查實,報案人王老憨在該公司工地正常勞作期間,發現廢棄倉庫內存放異常賬冊資料,出於保護公司財產的公民責任,其在取得過程中,行為並無非法意圖!”
他聲音如同洪鐘大呂,每個字都砸在現場!目光銳利地掃過瞬間臉色煞白的三位黑西裝,“且該賬冊所記載的異常款項流向,與我局正在偵辦中、案涉金額高達三千萬元的職務侵占線索高度吻合!該證據係合法取得,來源清晰,內容真實!特此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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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整個仲裁庭響起一片控製不住的驚呼!
宏盛的法務代表,尤其是那位剛才還滔滔不絕的主辯,臉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乾乾淨淨!金絲眼鏡也掩飾不住他瞳孔深處巨大的驚恐!精心炮製的程序壁壘,在公安機關這份帶有正式編號、紅章鋼印的“鐵證說明”麵前,脆弱得像一張薄紙!轟然粉碎!
最終裁決書宣讀完畢!那聲音如同甘霖!字字萬鈞!響徹耳畔!
宏盛建築!
七日內——必須足額補發所有農民工被克扣拖欠的全部款項!
賠償金——按法定最高倍數支付!
全場死寂了半秒!隨即——
“嗷吼——!!”
“錢來了——!!!”
“魯哥——!!”
巨大的、混合著狂喜、哽咽、解氣、委屈的聲浪猛然爆發!三十多個大老爺們像個孩子一樣又哭又笑!有人跪地痛哭!有人捶胸頓足!更多的像狂濤巨浪一般不顧一切地湧向長桌後的魯智深和正走下仲裁席的周警官!粗壯的手臂將他們兩人死死箍住!高高抬起!拋向空中!再落下!再接住!再拋起!
歡騰聲浪衝破了莊嚴肅穆的仲裁廳,直上雲霄!
當夜,工棚區附近一個油膩膩、招牌缺了筆畫但人氣旺盛的小飯館裡,人聲鼎沸!油膩的八仙桌上堆滿了花生毛豆、拍黃瓜、鹵豬頭肉!一箱箱冰啤酒開著蓋,白色泡沫順著瓶口直往外溢!酒氣、汗氣、粗聲大氣的笑聲和猜拳吆喝聲攪和在一起,充滿了最直白、最酣暢的痛快!
周警官早脫掉了那件拘謹的警服外衣,隻穿著淺藍的警官製式襯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了小臂結實緊繃的肌肉線條。他端著杯泛著厚厚白沫的紮啤杯子,徑直走到被眾人環繞敬酒的魯智深麵前。沒有多餘寒暄,他從懷裡摸出一張折疊整齊、印著市局抬頭的表格,拍在了油乎乎沾著毛豆皮的桌麵上。
“輔警招考報名表。”他抿了一大口泛著麥芽香的泡沫,目光落在魯智深那張被酒氣和情緒熏得發紅發亮、卻依舊棱角分明如同斧劈刀削的臉上,“有興趣嗎?”
不待魯智深回答,他那帶著啤酒沫的嘴角勾起一抹促狹笑意,接著道:“想清楚了!你這雙拳頭,掄工地鋼筋管用,可考卷上的選擇題……靠拳頭可砸不出正確答案!”話是實話,卻帶著濃濃的調侃和對一個武夫轉行的善意提醒。
酒氣和燈光下,魯智深那張粗豪的臉上沒什麼表情變化。他低頭看了看那張表格,粗糙的手指撫過上麵清晰的印刷字體,像是在確認某種真實的可能。
忽然,他抬起頭,目光穿過杯盤狼藉的桌麵和氤氳酒氣,直直地望向周警官那雙洞明世事的眼底深處,問了一個奇怪的問題:
“周警官,在你心中,這身警服……究竟,最重的是什麼?”
這個問題問得猝不及防。周遭工友的喧鬨都仿佛安靜了一瞬。
周警官臉上的輕鬆笑意慢慢沉澱下來。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放下酒杯,將杯中最後一點泡沫舔淨。他抬起手,食指彎曲,用指關節在自己左胸前,那枚觸手冰涼、光可鑒人、映照著酒館喧鬨燈火的金屬警徽上——鄭重其事地點了兩下。
那兩下輕點,聲音細微幾乎不可聞,動作幅度也很小,卻帶著奇特的份量感,仿佛不是點在警服上,而是點在某種沉甸甸的圖騰之上!
“規矩在上,那是鐵律!是刀鋒的刃口!”周警官的聲音低沉下來,像在敘述某個古老的道理,帶著一種穿透紛擾的力量,清晰地落入魯智深的耳中,“可在穿上這身衣服、掛上這枚警徽的地方……”他點了點自己的心口位置,警徽在燈光下反射出一片冷冽的光芒,“這裡,必須永遠是熱的!”
那枚冰冷金屬覆蓋下的心臟——規矩的冷,加上心頭那點滾燙的熱——兩相結合,才是支撐這身警服挺立於天地人心的脊梁!
如同洪鐘大呂撞開了某個封閉千年的石閘門!
這句話!
像一道天外飛來、熔煉了千年寒冰與岩漿的奇異光束!轟然劈開了魯智深心中那道糾纏了八百年的迷霧枷鎖!
前世梁山!快意恩仇!拳頭便是公理!熱血就是一切!
今生工地!隱忍憋屈!退讓便是求生!麻木苟延殘喘!
兩條路,似乎都走到了各自的儘頭!走到各自的深淵!
而現在!
就在這枚反射著塵世煙火氣的冰冷警徽之前!就在這句重逾千鈞的話裡!他終於看見了——
第三條路!一條熔煉了法治鐵骨與人性溫度的長路!路標就在前方!
“乾了!”魯智深猛地抓起自己麵前那杯幾乎沒怎麼動的啤酒杯!冰涼的杯壁撞得他掌心發痛!巨大的杯口泛著厚厚一層金黃泡沫!他雙手捧起那沉重的杯子!向著周警官的方向!向著警徽的方向!向著那似乎望不到儘頭卻充滿力量的新征途!
“咣當——!”冰涼的、帶著濃鬱麥芽香和微苦氣息的液體,混雜著喉嚨口滾燙的熱意,混雜著兩世靈魂、兩副筋骨終於貫通融彙的浩蕩氣魄!
一飲而儘!
窗外!城市燈火璀璨!車流如河!
魯智深知道!那杯酒!
不是終結!是他新的人生的——
第一把薪柴!
火光已起!
燎原之勢!
就在腳下!就在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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