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上午十點,陽光毒辣得如同熔化的金液,無情地潑灑在陽光小區7號樓前的水泥地上。空氣裡彌漫著柏油路被曬化的焦糊味和汽車尾氣的微塵。魯智深邁著沉穩的步伐巡邏至此,深藍色的保安製服緊貼著他賁張的肌肉,後背已被汗水洇濕一片深色。他習慣性地掃視著周圍,目光銳利如鷹。
“噗——嗤——!!”
一聲如同泄了氣的皮球般的悶響,夾雜著金屬摩擦的刺耳噪音,猛地撕裂了午前的寧靜!
緊接著,一股濃烈的、帶著刺鼻橡膠燒焦味和滾燙蒸汽的白煙,如同憤怒的巨獸,猛地從一輛停在路邊的黑色轎車引擎蓋縫隙中噴湧而出!瞬間將車頭籠罩!
魯智深腳步猛地一頓!濃眉瞬間擰緊!他像一頭嗅到危險的獵豹,身體瞬間繃緊!沒有絲毫猶豫,他三步並作兩步,魁梧的身軀帶著一股勁風衝到車前!一米八五的身高在陽光下投下巨大的壓迫性陰影,將慌亂的車主籠罩其中。
車門打開,一位白發梳理得一絲不苟、戴著金絲眼鏡的老者踉蹌著鑽出來,臉上寫滿了焦急和狼狽。他用力拍打著引擎蓋,燙得“嘶”了一聲縮回手,又氣又急地跺腳:“完了完了!這節骨眼上!4s店說救援車堵在環線上,至少兩小時才能到!我這……我這學術會議馬上開始了!國際研討會!遲到不得啊!!”
“老先生,彆急!”魯智深的聲音沉穩有力,如同定海神針,瞬間壓過了老者的慌亂。他一邊說著,一邊已經毫不猶豫地伸手探向滾燙的引擎蓋鎖扣!那金屬表麵被太陽曬得燙手,但他布滿老繭的手指仿佛感覺不到疼痛,猛地一扳!
“哢噠!”
引擎蓋應聲彈開!
一股更加灼熱、混雜著機油、防凍液和金屬焦糊味的蒸汽熱浪,如同開閘的洪水般撲麵而來!瞬間模糊了視線!魯智深卻連眼睛都沒眨一下,隻是微微側頭避開最灼熱的氣流,身體前傾,銳利的目光如同手術刀般刺入那片翻騰的白霧之中!
“水箱開鍋了!”他斬釘截鐵地做出判斷,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管子裂了,防凍液噴光了!小問題!”他語速飛快,同時已經轉身,大步流星地衝向停在路邊的保安巡邏車!打開後備箱,拖出一個沉甸甸的、沾滿油汙的帆布工具包!動作乾淨利落,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老者——李衛國教授——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個保安。隻見他粗壯得如同樹樁般的手臂,此刻卻展現出令人驚歎的靈活!他單手從工具包裡精準地抽出寬膠帶和剪刀!俯身!幾乎將半個身子探進那依舊散發著高溫和刺鼻氣味的引擎艙內!他的動作快、準、穩!寬膠帶在他手中如同被賦予了生命,一圈、兩圈、三圈……層層疊疊,精準而牢固地纏繞在那根裂開一道細縫的橡膠水管上!手指翻飛間,帶著一種近乎藝術般的韻律感!汗水順著他古銅色的臉頰、脖頸流淌下來,滴落在滾燙的引擎蓋上,發出“滋滋”的輕響,瞬間蒸發成白氣!
不到三分鐘!
魯智深猛地直起身!長出一口氣!他抹了一把額頭上如同小溪般淌下的汗水,在臉頰上留下一道清晰的油汙痕跡。他指著那被纏得如同木乃伊般的水管:“暫時能頂住!開到最近的修理廠沒問題!但記住,千萬彆跑長途!高溫高速,這膠帶撐不了多久!”
李教授張著嘴,半天沒合攏。他看看那被“包紮”好的水管,又看看眼前這個滿手油汙、汗水浸透製服、卻眼神明亮堅定的保安,心中的震驚無以複加:“小夥子……你……你這手藝……在哪兒學的?這可不是看幾眼就能會的!”
魯智深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與黝黑皮膚形成鮮明對比的白牙,笑容裡帶著一絲憨厚,更有一份不容置疑的自信:“自學的!保安室裡,有本《汽車維修入門》,我天天翻,翻爛了都!”他拍了拍腰間那個磨損嚴重的工具包,“平時巡邏車有點小毛病,都是我自己搗鼓。實踐出真章嘛!”
“《汽車維修入門》?自學?!”李衛國教授鏡片後的眼睛猛地亮了起來!如同發現了稀世珍寶!他一把抓住魯智深沾滿油汙的手腕,力道之大,讓魯智深都愣了一下,“小夥子!下周一!就下周一!工業大學!汽修高級技能培訓班!政府補貼!免學費!你來不來?!”
“工業大學?!汽修班?!免學費?!”這幾個詞如同驚雷,在魯智深耳邊炸響!他感覺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了一下,隨即又猛烈地跳動起來!一股滾燙的熱流瞬間衝上頭頂!這三個月,他做夢都想係統地學習汽修知識!那本翻爛的書,那些深夜在台燈下琢磨的筆記,那些在巡邏車上偷偷實踐的“小手術”……不就是為了這一天嗎?!
但下一秒,一股冰冷的現實感如同冷水澆頭!他下意識地搓了搓那雙布滿老繭、指縫裡嵌著洗不淨油汙的大手,聲音不自覺地低了下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窘迫和自卑:“我……我隻有高中文化……能行嗎?工業大學……那可是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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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什麼?!”李衛國教授猛地一巴掌拍在他厚實的肩膀上,力道之大,拍得魯智深身體都晃了一下!老教授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豪氣,“我那班上!有乾了二十年汽修的老師傅!有工地上開挖掘機的兄弟!有送外賣的小哥!還有跟你一樣的保安兄弟!學曆算個屁!關鍵是有沒有這股子鑽勁兒!有沒有這顆想學真本事的心!我看你行!絕對行!!”
…………
當晚,保安值班室。
日光燈管發出“滋滋”的電流聲,空氣中彌漫著汗味、泡麵味和淡淡的機油味。魯智深獨自坐在桌前。桌上攤開著一本封麵卷邊、紙張泛黃、幾乎要散架的《汽車維修入門》。書頁上密密麻麻寫滿了筆記,字跡歪歪扭扭卻異常認真,有些地方還用不同顏色的筆反複標注。油汙的指印遍布書頁,仿佛訴說著主人無數個夜晚的鑽研。
他粗糙的手指,輕輕摩挲著書頁上那幅複雜的發動機剖麵圖。指尖傳來的粗糙觸感,混合著油墨和機油的味道,仿佛帶著電流,直通他的心臟。工業大學……汽修班……免學費……李教授的話如同魔咒,在他腦海裡反複回響。
“魯哥,你真要去啊?”同事小陳推門進來,手裡端著兩碗泡麵,看到魯智深對著那本破書發呆,忍不住問道。他把一碗麵推到魯智深麵前,熱氣騰騰。
魯智深沒說話。他猛地抬起頭,眼中燃燒著一種小陳從未見過的、近乎狂熱的火焰!那火焰照亮了他臉上的油汙和疲憊,也照亮了他眼中那份深藏的渴望!他“砰”地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那本破書跳了起來!泡麵湯都濺出來幾滴!
“去!!”他的聲音如同炸雷,在狹小的值班室裡回蕩,帶著一種破釜沉舟、斬斷後路的決絕,“老子這輩子!不能總當個看大門的!!!”
…………
周一清晨,工業大學機械工程學院大樓前。
陽光透過高大的梧桐樹葉,灑下斑駁的光影。空氣中彌漫著青草和書香混合的氣息。穿著時尚、背著書包、洋溢著青春氣息的大學生們三五成群,談笑風生地走進教學樓。在這片充滿學術氛圍的景象中,魯智深那身洗得發白、熨燙得一絲不苟的深藍色保安製服,顯得格外紮眼,如同闖入天鵝湖的犀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