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智深!防汛值班表!簽字確認!”老張拿著打印好的名單,挨個辦公室找人簽字,聲音在走廊裡回蕩。
魯智深正蹲在派出所後院那片壓實的黃土地上,渾身肌肉虯結,汗珠順著光亮的頭皮滾落,砸在塵土裡。他雙手緊握著一對沉重的石鎖,正練著“霸王舉鼎”的架勢,粗重的喘息聲在悶熱的空氣裡格外清晰。聽到老張喊他,他動作一頓,石鎖“哐當”一聲砸在地上,激起一片塵土。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土,沒接名單,眼神有點飄忽,甕聲甕氣地說:“老張…那啥…灑家…我主動申請的…留守。”
“啥玩意兒?”老張懷疑自己耳朵被汗糊住了,他掏了掏耳朵,湊近一步,“你說啥?主動申請留守?不上一線?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你不是最愛衝在前頭,嫌在值班室接電話憋得慌嗎?防汛這麼大的事兒,你魯大師傅能坐得住?”
魯智深那張平日裡豪氣乾雲的臉,此刻罕見地漲紅了,連帶著耳根子都泛著紫紅。他梗著脖子,聲音從牙縫裡擠出來,帶著點難以啟齒的窘迫:“防汛…防汛得會水…灑家…我…”他深吸一口氣,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聲音低得像蚊子哼哼,“…是個旱鴨子!”
空氣瞬間凝固了。
老張張著嘴,眼睛瞪得像銅鈴,足足愣了三秒鐘。
“噗——哈哈哈——!!!”緊接著,一陣驚天動地的狂笑猛地爆發出來!老張笑得前仰後合,眼淚都飆出來了,扶著旁邊的單杠才沒癱倒在地,“哎喲我的媽呀!魯師傅!魯大師!你…你這樣的好漢!能倒拔垂楊柳!能耍瘋魔棍!能一人鎮住千人群!居然…居然不會水?!哈哈哈!旱鴨子?!笑死我了!哎喲喂…肚子疼…”
這笑聲像點燃了炸藥桶的引信。幾個路過的年輕警員好奇地探頭,聽到“旱鴨子”三個字,再看看魯智深那張憋成醬紫色的臉,也忍不住“噗嗤”、“嘿嘿”地偷笑起來。有人還下意識地做了個狗刨的動作,被魯智深牛眼一瞪,趕緊縮回脖子。
“笑!笑什麼笑!”魯智深惱羞成怒,一腳踹在旁邊一個空油漆桶上,發出“哐啷”一聲巨響,“灑家生在黃土高坡!溝裡連蛤蟆尿都存不住!哪來的水學那玩意兒?!”
老張好不容易止住笑,抹著眼淚花子:“可…可你上次聚餐喝高了,不是拍著胸脯說自己是‘浪裡白條張順’轉世嗎?還說能橫渡長江不帶喘氣的?合著…合著是吹牛不上稅啊?”
“那是…那是酒壯慫人膽!灑家…我吹牛不行啊?!”魯智深徹底破罐子破摔,臉紅脖子粗地吼了一句,彎腰抄起地上的石鎖,扛在肩上,頭也不回地衝回了裝備室,“砰”地一聲甩上了門!留下老張和一幫子憋笑憋得臉通紅的同事在外麵。
這消息比長了翅膀還快,半天功夫,全所上下連食堂養的狗都知道了。
“魯師傅!今天食堂有魚!多吃點!補補水性!”食堂打菜的大媽笑眯眯地,破天荒地給他碗裡狠狠壓了兩大勺紅燒肉。
“魯哥!遊泳館年卡打折!要不要幫你問問?”技術科的小王路過,擠眉弄眼。
“魯大師!聽說您要學遊泳?我這有祖傳狗刨秘籍!”一個膽大的年輕警員做了個誇張的劃水動作,被魯智深一瞪,嚇得縮著脖子跑了。
魯智深氣得牙根癢癢,卻又無可奈何。誰讓自己當初吹牛吹得山響,說什麼“馬上林衝,馬下武鬆,水裡張順”呢?這下好了,牛皮吹破了,臉也丟儘了。
第二天清晨五點,天剛蒙蒙亮,城市還在沉睡。魯智深像做賊一樣,穿著便服,戴著頂壓得低低的鴨舌帽試圖遮住那顆顯眼的光頭),溜進了市遊泳館。他咬咬牙,花高價請了個據說拿過省獎牌的年輕教練,打算來個“秘密特訓”,一雪前恥。
室內泳池水汽氤氳,消毒水的味道刺鼻。魯智深站在淺水區,看著那晃蕩的藍色水麵,心裡直發毛。他強作鎮定,擺出師傅的架子:“教練!咱…咱不整那些虛的!直接教灑家…教我怎麼救人!水裡撈人那種!”
年輕教練一臉為難:“先生…這…遊泳是基礎,得先學漂浮、換氣、打腿…”
“少廢話!”魯智深牛眼一瞪,那久經沙場的煞氣不自覺流露出來,“灑家沒那麼多閒工夫!就要能下水撈人的本事!快教!”
教練被他瞪得心裡發毛,隻好硬著頭皮教他一個簡化版的“拖帶救援”動作。魯智深學得極其認真,動作卻笨拙得像頭闖進瓷器店的熊瞎子。他深吸一口氣,猛地一個猛子紮下去,試圖模擬從背後接近“落水者”。結果…
“咕嚕嚕…噗!咳咳咳!”他手忙腳亂,非但沒控製好平衡,反而一把摟住了旁邊教練的腰,差點把毫無防備的教練按到水底!兩人在水裡撲騰成一團,水花濺起老高,引來泳池裡零星幾個晨練大爺大媽好奇的目光。
“救…救命…”年輕教練嗆了口水,狼狽地掙紮出來,臉都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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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智深自己也嗆得夠嗆,趴在池邊直咳嗽,光頭在燈光下濕漉漉地反著光。
兩小時後,遊泳館經理親自來了,臉上帶著職業化的微笑,語氣卻不容商量:“這位先生…實在抱歉…您這…動靜太大了…我們幾位救生員都表示壓力很大…您看…要不…您換個地方練習?或者…請個更專業的教練?”他眼神瞟向魯智深那身還在滴水的、緊繃繃的便服,意思不言而喻。
魯智深黑著臉,一言不發地爬出泳池,抓起毛巾胡亂擦著光頭和身上的水珠,在周圍人異樣的目光中,狼狽地離開了遊泳館。清晨微涼的空氣吹在身上,他隻覺得臉上火辣辣的,比挨了頓揍還難受。
他漫無目的地在公園裡溜達,像隻鬥敗的公雞。晨練的老人們慢悠悠地打著太極,遛狗的、跑步的,一派祥和。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蹲在音樂噴泉邊,手裡拿著個塑料水車玩具。他小腳丫子一蹬旁邊的小踏板,水車葉片就“嘩啦啦”地轉動起來,帶起一小片水花。
魯智深的目光無意中掃過那水車,猛地定住了!
他死死盯著那上下翻飛、快速踩動的葉片,又看看水車下方被攪動的水流…
一個念頭如同閃電般劈進腦海!
“對啊!灑家不會遊泳,但灑家會踩啊!”他猛地一拍大腿,震得旁邊樹上的麻雀都飛了!
他像屁股著了火一樣,拔腿就往派出所跑!衝進裝備室,在一堆雜物裡翻箱倒櫃!老張被驚醒,揉著眼睛推門進來:“魯師傅?大清早的…你拆家呢?”
“老張!灑家想到辦法了!”魯智深興奮地舉起幾個空的大號礦泉水桶和一捆粗壯的救援繩,眼睛亮得像探照燈,“快!幫灑家找點結實的繩子!越多越好!”
當天下午,派出所後麵那條水流還算平緩的小河邊,聞訊趕來的同事們圍了一圈,個個伸長了脖子,表情複雜地看著河邊那個“全副武裝”的身影。
魯智深腰間用寬膠帶密密麻麻地纏了七八個空塑料桶從食堂後廚搜刮來的),桶口朝上,活像套了個救生圈。他手裡拽著一根拇指粗的尼龍救援繩,繩子的另一端牢牢係在岸邊一棵粗壯的柳樹上。
“魯師傅…”老張憂心忡忡地看著那身簡陋到滑稽的裝備,“你這‘人形水車’…真能行?彆玩脫了…”
“瞧好吧!”魯智深深吸一口氣,活動了下腿腳,臉上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他猛地一個前撲!
“噗通!”
水花四濺!
岸上響起一片驚呼!
隻見魯智深整個人砸進水裡,水瞬間沒過了他的腰!但他沒有像眾人預想的那樣驚慌失措地撲騰!他深吸一口氣,憋住!然後——
兩條粗壯如樹樁的大腿,如同被按下了最高檔位的打樁機,在水下瘋狂地、高頻率地上下踩踏起來!
“嘩啦!嘩啦!嘩啦!”
水花被攪得如同沸騰的開水!巨大的力量帶動水流,產生一股奇特的向上托舉力!加上腰間那些塑料桶提供的浮力,他那魁梧的身軀,竟然真的晃晃悠悠地浮在了水麵上!雖然姿勢難看至極,像隻落水後拚命蹬腿的巨型水獺,或者一台失控的抽水馬達,但他確實沒沉下去!
“我滴個親娘嘞…”老張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這…這他媽也行?!”
岸上的同事們也驚呆了,隨即爆發出難以置信的哄笑聲和掌聲!
魯智深聽到岸上的動靜,更來勁了!他雙腿踩得越發賣力,水花濺起兩三米高,甚至還能在水麵上笨拙地轉個圈!他一邊踩著,一邊得意地朝著岸上吼:“看見沒!老張!灑家這‘魯氏踩水法’!獨門絕技!”
就在他得意忘形之際!
“啪!”一聲脆響!
那根係在柳樹上的尼龍繩,竟承受不住他狂暴蹬踏帶來的巨大拉扯力,從中崩斷了!
魯智深隻覺得腰間一鬆!身體瞬間被湍急的河水裹挾著,向下遊衝去!
“糟了!”
“魯師傅!”
岸上瞬間炸了鍋!驚呼聲四起!
老張急得就要往水裡跳!
水中的魯智深心頭也是一緊!但他沒有慌亂!求生的本能和那股子不服輸的蠻勁瞬間爆發!
“喝啊!”他一聲暴喝!雙腿踩踏的頻率瞬間飆升到極限!兩條腿在水下攪動出巨大的漩渦!肌肉賁張,青筋暴起!那速度,簡直超越了人類極限!水花不再是濺起,而是像爆炸般向四周噴射!
奇跡發生了!
在所有人驚駭的目光中,他竟然真的憑借著這狂暴到不講道理的“踩踏”,硬生生地、一點點地逆著湍急的水流,“踩”了回來!像一艘開足了馬力的小型快艇!
當他渾身濕透、喘著粗氣、像頭剛犁完十畝地的老牛一樣爬上河岸時,除了褲腿和鞋子濕透,上半身警服他特意穿著警服下水)竟然真的沒怎麼沾水!隻有胸口和肩膀濺了些水漬!
岸上死寂一片!
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法!嘴巴張得能塞進雞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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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長聞訊趕來,看著魯智深這身濕漉漉、纏著破塑料桶、狼狽不堪卻又帶著一股子莫名彪悍的形象,再看看那根斷掉的繩子,臉上的表情精彩紛呈,最後隻能哭笑不得地憋出一句:“魯智深…你這…這算哪門子救援方法?胡鬨!簡直是胡鬨!”
“所長!”魯智深抹了把臉上的水珠,眼神卻異常明亮和堅定,他拍著自己還在劇烈起伏的胸膛,聲音洪亮,“灑家不會遊泳!這是事實!但灑家力氣大!腿上有功夫!這法子是難看!是土!但您說!它管不管用?!”
所長被他問得啞口無言,看著他那雙還在微微顫抖、卻蘊含著恐怖力量的大腿,最終隻是無奈地搖搖頭,背著手走了。但也沒再阻止他繼續練習他那套“魯氏踩水法”。
一周後,暴雨如注,天地間白茫茫一片。
刺耳的警鈴撕裂了雨夜的寧靜:“指揮中心通報!城東小河因上遊水庫泄洪,水位暴漲!兩名兒童在河邊玩耍被困河中沙洲!情況危急!請求緊急支援!”
魯智深和老張頂著瓢潑大雨,警車在積水的街道上艱難前行,雨刮器開到最大也看不清前路。趕到現場時,隻見渾濁的河水如同憤怒的黃龍,咆哮著奔騰而下!河麵比平時寬了一倍不止!水流湍急,裹挾著樹枝、雜物,發出駭人的轟鳴!
河中央,一塊孤零零的沙洲在洪水中若隱若現,兩個小小的身影緊緊抱在一起,蹲在最高處,像暴風雨中的兩隻雛鳥,隨時可能被洪水吞噬!沙洲四周的水流打著旋渦,橡皮艇幾次嘗試靠近,都被激流衝得東倒西歪,根本無法靠岸!
消防隊和救援隊已經趕到,正在緊急研究方案。強光手電的光柱在雨幕中晃動,氣氛緊張到極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