訓練場上,七月的驕陽無情地炙烤著水泥地,空氣被蒸騰得扭曲變形,彌漫著塑膠跑道被曬化的焦糊味和濃重的汗酸氣。二十名身著厚重黑色防暴服、手持方形防暴盾牌的隊員,正隨著尖銳的哨音,踏著沉重的步伐,演練著省廳統一下發的“標準推進陣型”。
“一!二!三!四!”
“盾——前!”
“步——穩!”
“陣——固!”
口令聲嘶力竭,隊員們頂著烈日,汗如雨下,盾牌緊密相連,如同一堵移動的黑色鋼鐵城牆,緩慢而堅定地向前推進。動作整齊劃一,帶著一種冰冷的、工業化的壓迫感。
魯智深站在隊伍最末尾,那身防暴服裹在他魁梧的身軀上,像套了個大蒸籠。汗水順著他的光頭往下淌,在深藍色的製服領口洇開深色的水漬。他眉頭擰得死緊,幾乎能夾碎核桃,牛眼死死盯著前麵隊友的後腦勺,眼神裡充滿了憋屈和不耐煩。
這陣型…在他眼裡,笨拙得像頭被蒙上眼睛推磨的老牛!
“停——!”王教官尖銳的哨音撕裂了空氣,他黑著臉,幾步衝到魯智深麵前,防暴靴踩在地上咚咚作響,濺起一小片塵土,“魯智深!第幾次了?!魂兒又飛哪去了?!隊伍節奏都被你帶歪了!”
魯智深抹了把臉上的汗,那汗珠子甩出去老遠,他梗著脖子,聲音帶著一股子不服氣的悶勁兒:“王教官!不是灑家走神!是這陣型…它…它不對勁!”
“哦?”王教官叉著腰,眉毛挑得老高,帶著一絲嘲弄,“哪兒不對勁?你比省廳戰術研究室的專家還懂?”
“太死板!太笨!”魯智深指著那堵“黑牆”,比劃著,唾沫星子在陽光下飛濺,“一堵牆似的往前推,看著唬人!遇上個腦子活泛、手腳麻溜的對手,兩邊一繞,後腰一掏!這牆不就塌了?跟紙糊的似的!中看不中用!”
隊員們雖然不敢動,但眼神裡都透出點看熱鬨的戲謔。王教官氣極反笑,嘴角扯出一個冰冷的弧度:“行啊!魯大師!看來您這五台山下來的高僧,肚子裡有真經啊?那不如…您來教教我們?讓大夥兒開開眼,什麼叫‘活泛’的陣型?”
“行啊!”魯智深一口應下,半點不帶含糊,眼神裡反而燃起一絲躍躍欲試的火苗,“不過…得先改改這盾牌拿法!跟捧靈牌似的,能防個啥?”
當天下午,訓練場上的畫風突變,詭異得讓路過的警犬都歪著腦袋看了半天。
十八名防暴隊員王教官和魯智深不算在內),在魯智深那洪鐘般的口令和連比帶劃的指導下,擺出了各種匪夷所思、甚至有點滑稽的姿勢:
?有人單膝跪地,盾牌不是豎在身前,而是斜向上四十五度角舉著,像舉著一麵歪斜的鏡子;
?有人側身而立,重心壓得極低,盾牌護住身體側麵,整個人像一張拉滿的弓;
?更離譜的是後排幾個,居然把沉重的防暴盾牌頂在頭上,另一隻手扶著盾沿,單腿金雞獨立,搖搖晃晃,活像廟裡頂著香爐的力士!
“這…這他媽是啥玩意兒?!”王教官看得眼角、嘴角、太陽穴一起瘋狂抽搐,血壓飆升,感覺腦仁都在嗡嗡作響,“魯智深!防暴!是嚴肅的執法行動!不是他媽的街頭賣藝!更不是廟會耍猴戲!”
“教官彆急!好戲在後頭!”魯智深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在陽光下閃閃發光,他猛地一揮手,聲如炸雷,“變陣!‘羅漢巡山’!”
口令一出!
剛才還姿勢各異、甚至有些狼狽的隊員們,如同被無形的線牽引!瞬間動了起來!
動作快得驚人!
跪地的斜盾手猛地前踏一步,盾牌角度微調,與側身而立隊員的盾牌邊緣“哢噠”一聲精準卡合!頂盾的隊員放下盾牌,一個矮身滑步,填補到側翼空檔!
眨眼之間!
一個看似鬆散、實則環環相扣、攻守兼備的立體防禦圈赫然成型!盾牌不再是死板的牆,而是變成了可以相互咬合、旋轉、甚至突出尖刺的活物!更神奇的是,隨著魯智深口中“左旋”、“右進”、“分兵合圍”的口令,整個陣型如同一個巨大的、有生命的齒輪,可以流暢地向左右移動,甚至能分出三到四人的小分隊,如同靈蛇出洞,進行快速的包抄和切割!
王教官張大了嘴,下巴差點掉在地上!他死死盯著那套看似雜亂無章、實則暗藏玄機的移動陣型,眼神從最初的暴怒、驚愕,逐漸變成了難以置信的震撼!這…這玩意兒…好像…真有點門道?!
“怎麼樣?王教官!”魯智深抱著胳膊,光頭上熱氣蒸騰,一臉得意,“灑家這‘十八羅漢陣’!講究的就是個‘靜如羅漢坐禪,動如金剛巡山’!比那堵死牆,是不是活泛多了?也結實多了?”
王教官喉結滾動了一下,艱難地咽了口唾沫,聲音有點乾澀:“…花…花架子吧?這…這能實戰?”
三天後,城東建材市場。
混亂像瘟疫般蔓延。空氣中充斥著水泥灰、汗臭、油漆味和歇斯底裡的怒吼。三十多名被拖欠了大半年血汗錢的搬運工,徹底紅了眼!他們揮舞著撬棍、鋼管、甚至沉重的扳手,瘋狂地打砸著市場管理處的門窗玻璃、停放的車輛!碎玻璃的爆裂聲、金屬撞擊的刺耳摩擦聲、憤怒的咆哮聲混雜在一起,如同地獄的交響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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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安早已被衝散,縮在角落瑟瑟發抖。接到緊急指令的防暴隊火速趕到!王教官帶隊,魯智深緊隨其後。
“標準陣型!一字推進!驅散人群!”王教官嘶吼著,聲音在嘈雜中顯得單薄。
隊員們迅速組成熟悉的“黑牆”,盾牌相連,踏著沉重的步伐,試圖將暴怒的人群向後擠壓。
然而!
工人們早已被怒火燒光了理智!他們不是烏合之眾,常年乾體力活練就的力氣和協作本能還在!眼看正麵衝不破那堵“黑牆”,幾個領頭的大漢一聲吆喝,人群立刻分成兩股!如同兩條凶猛的毒蛇,從防暴隊的兩翼薄弱處,狠狠地穿插、包抄過來!
“穩住!兩翼收縮!”王教官額頭青筋暴跳,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陣型瞬間被拉扯變形!幾個隊員被側麵衝來的工人撞得踉蹌後退,盾牌陣眼看就要被撕開缺口!一旦被衝散,後果不堪設想!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一個炸雷般的聲音在混亂中爆開:
“變羅漢陣!降龍伏虎!給灑家——頂上去!”
是魯智深!
這聲吼如同定海神針!早已在訓練場上形成肌肉記憶的隊員們,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動了!
陣型瞬間瓦解重組!
不再是笨重的“一”字牆!
前排隊員猛地單膝跪地!盾牌斜向上四十五度角舉起!形成一道帶有傾斜角度的鋼鐵斜坡降龍式)!幾個正猛衝過來的工人猝不及防,腳下一滑,像踩了香蕉皮,“哎喲”幾聲,重重摔在斜盾上,被卸去了大半衝擊力!
與此同時!兩翼隊員如同猛虎下山,側身突進!盾牌不再是單純的格擋,而是帶著一股凶狠的“推”勁,如同虎爪拍擊伏虎式)!將試圖包抄的工人硬生生“推”回了中心區域!動作迅猛有力,卻又巧妙地避開了要害,以控製為主!
後排隊員則迅速調整位置,填補空隙,盾牌或舉或斜,形成交叉火力點般的防禦網!
工人們懵了!
剛才還一板一眼的“黑牆”,怎麼眨眼變成了一個渾身是刺、還會咬人的鐵刺蝟?!
那個領頭的、綽號“鐵牛”的壯漢,掄起鋼管想砸開一個跪地隊員的斜盾,結果鋼管砸在傾斜的盾麵上,“當啷”一聲滑開,巨大的反震力差點讓他脫手!他踉蹌一步,驚愕地看著那麵古怪的盾牌角度。
“媽的!這啥玩意兒?!”他怒吼著,想換個方向突破,卻被側麵一個突然矮身突進的隊員用盾牌邊緣狠狠“推”在腰眼上,悶哼一聲倒退好幾步!
更絕的還在後麵!
眼看工人被壓縮回中心,怒氣值再次飆升,有人撿起地上的碎磚塊想砸!
魯智深眼神一厲,再次暴喝:“舉缽式!金光普照!”
後排隊員聞令,猛地將沉重的防暴盾牌高高舉過頭頂!銀白色的盾麵在正午刺眼的陽光下,瞬間反射出大片大片令人無法直視的強烈反光!如同十幾麵小太陽同時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