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東超市門口。
空氣中彌漫著烤紅薯焦糖般的甜香、油炸食品的油膩氣息,以及深秋傍晚微涼的塵土味。魯智深正蹲在一個冒著熱氣的烤爐前,粗壯的手指笨拙地捏著幾張零錢,眼巴巴地盯著爐子裡那幾個烤得表皮焦脆、裂開金黃內瓤的大紅薯。攤主老劉笑眯眯地夾起一個最大的,用舊報紙包好遞給他:“魯警官,剛出爐的!燙手!小心!”
“謝了老劉!”魯智深咧嘴一笑,接過紅薯,那滾燙的溫度透過報紙灼著他的掌心,帶來一種樸實的滿足感。他迫不及待地掰開一角,一股更加濃鬱的、帶著泥土芬芳的甜香撲麵而來,白色的熱氣瞬間模糊了他的視線。
就在這時!
“嗚哇——嗚哇——嗚哇——!!!”
一陣尖銳刺耳、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公雞般淒厲的警報聲,猛地從隔壁超市大門內炸響!瞬間撕裂了傍晚的寧靜!那聲音是如此突兀、如此刺耳,驚得路邊的麻雀撲棱棱飛起!烤紅薯的甜香仿佛被這噪音瞬間驅散!
魯智深渾身一激靈!手裡的紅薯差點掉在地上!他猛地抬頭!銅鈴般的眼睛瞬間鎖定超市入口!沒有絲毫猶豫!他像一頭被驚動的雄獅,魁梧的身軀爆發出驚人的速度!將紅薯往老劉懷裡一塞“幫我拿著!”),整個人如同離弦之箭般衝向超市!深藍色的製服下擺帶起一陣風!
…………
超市內,燈火通明。
刺鼻的洗滌劑味、生鮮區的魚腥氣、熟食櫃的鹵香混雜在一起。刺耳的警報聲還在持續尖叫,震得人耳膜嗡嗡作響。顧客們驚慌失措地張望,收銀員探頭探腦。在靠近麵包貨架的過道裡,一個穿著超市製服的保安,正臉紅脖子粗地、粗暴地拽著一個瘦弱女子的手腕!那女子穿著洗得發白的舊外套,頭發枯黃,臉色蠟黃如同久病未愈,懷裡死死抱著一個臟兮兮、打著補丁的帆布包!她低著頭,單薄的身體因為恐懼和拉扯而瑟瑟發抖,像一片在寒風中飄零的枯葉!
“警察同誌!來得正好!”保安看到衝進來的魯智深,如同看到了救星,聲音帶著興奮和邀功般的得意,手指用力戳著那女子的肩膀,“抓了個小偷!現行犯!人贓並獲!想跑?沒門!”
那女子猛地抬起頭!蠟黃的臉上布滿淚痕,嘴唇因為用力咬著而泛白,一雙深陷的眼睛裡充滿了絕望、屈辱和無助!她聲音顫抖,帶著哭腔,微弱得幾乎被警報聲淹沒:“我不是小偷……我不是……我就是……太餓了……孩子……孩子還在發燒……”她的目光越過保安,投向魯智深,那眼神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後一根稻草!
魯智深濃眉瞬間擰緊!他大步上前,魁梧的身軀如同一堵牆隔開了兩人!聲音低沉而有力,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鬆手!!”
保安被他的氣勢震懾,下意識地鬆開了鉗子般的手。女子手腕上立刻顯出一道清晰的紅痕。
魯智深蹲下身,動作刻意放得輕柔。他龐大的身軀蹲下時,幾乎擋住了周圍所有好奇和審視的目光,為女子隔開了一小片空間。他儘量讓自己的視線與女子平齊,聲音放緩:“同誌,彆怕。怎麼回事?慢慢說。”
女子——李芳,緊緊抱著懷裡的帆布包,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她哽咽著,語無倫次:“我……我叫李芳……孩子……我女兒……高燒三天了……燒得直說胡話……我沒錢……沒錢買藥……實在沒辦法了……才……才……”她顫抖著拉開布包拉鏈,露出裡麵的東西——兩個最便宜的、乾癟發硬的切片麵包,和一盒最基礎的兒童退燒藥!包裝盒都壓得有些變形了。
“少來這套!”保安在一旁叉著腰,嗤之以鼻,聲音充滿了鄙夷和不耐煩,“小偷都這樣!裝可憐!博同情!我見得多了!警察同誌,您可彆被她騙了!這種人……”
“閉嘴!”魯智深猛地回頭,銅鈴般的眼睛狠狠瞪了保安一眼!那眼神銳利如刀,帶著一股無形的威壓!保安被他瞪得脖子一縮,後麵的話硬生生咽了回去,悻悻地退後半步。
魯智深轉回頭,目光重新落在李芳臉上,聲音更加溫和:“孩子多大了?現在在哪?”
“五歲……”李芳的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珠子,大顆大顆滾落下來,砸在懷裡的帆布包上,洇開深色的水漬,“在……在橋洞下……我不敢……不敢帶她出來……怕……怕被趕走……”那聲音裡的絕望和無助,像冰冷的針,狠狠刺在魯智深心上!
他猛地站起身!動作快得帶起一陣風!他掏出那個磨損嚴重的舊皮夾,手指因為用力而微微顫抖!他看也不看,從裡麵抽出幾張最大麵額的鈔票那是他剛發的工資),用力拍在旁邊的收銀台上!發出“啪”的一聲脆響!
“麵包多少錢?!藥多少錢?!我付!!”他的聲音洪亮,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
收銀員和保安都愣住了!保安張大了嘴,半天沒合攏:“警……警官……這……這不合規矩吧?她偷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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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規矩?!”魯智深猛地轉頭,目光如電般掃過保安,聲音如同悶雷,“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孩子發高燒躺在橋洞裡!這是規矩能解決的嗎?!!”他指著收銀台上的錢,“夠不夠?!不夠我再拿!!”
收銀員嚇得一哆嗦,趕緊拿起鈔票掃碼:“夠……夠了……魯警官……”
…………
回到派出所,氣氛凝重。
魯智深坐在辦公桌前,粗糙的大手握著筆,在報案登記簿上“唰唰”寫下幾個大字:“已調解,當事人賠償損失”。筆尖劃過紙張,發出沙沙的聲響,在寂靜的辦公室裡格外清晰。
李隊長踱步過來,拿起登記簿掃了一眼,眉頭立刻擰成了疙瘩,手指重重地點在“調解”兩個字上:“魯智深!這案子就這麼結了?!你搞什麼名堂?!!”
魯智深搓了搓手,古銅色的臉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窘迫,聲音低沉:“所長……那女人……李芳……她確實有苦衷……孩子病得快不行了……就在橋洞底下……”
“苦衷?!誰沒有苦衷?!”李隊長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茶杯蓋“哐當”一跳!他聲音拔高,帶著恨鐵不成鋼的怒氣,“執法能講人情嗎?!啊?!規矩就是規矩!程序就是程序!萬一她是職業小偷呢?!萬一這是苦肉計呢?!你給她墊錢?!你替她擔保?!你這是濫用職權!徇私枉法!!”
“所長!!”魯智深“噌”地站起來!魁梧的身軀如同一座小山!他梗著脖子,眼睛瞪得溜圓,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倔強,“灑家……我看人不會錯!!她那雙眼睛!騙不了人!那是走投無路的眼神!!”
“你!!”李隊長氣得臉色發青,手指顫抖地指著魯智深,在原地轉了兩圈,最後猛地一揮手,“寫檢查!五千字!深刻反省!下班前交給我!!”
…………
魯智深悶著頭,趴在桌上寫檢查。鋼筆尖在稿紙上劃動,留下歪歪扭扭的字跡。窗外天色漸暗,華燈初上。他寫完最後一個字,重重地放下筆,長出一口氣。他站起身,沒有直接回家,而是走到街角的藥店,買了最貴的兒童退燒藥和消炎藥,又去超市買了一罐進口奶粉和幾包軟麵包。他拎著沉甸甸的袋子,按照李芳說的模糊地址,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向城市邊緣那座廢棄鐵路橋下的橋洞。
越靠近橋洞,空氣越冷。一股濃重的、混合著垃圾腐敗、汙水腥臭和濕冷泥土的黴味撲麵而來,令人作嘔。橋洞下漆黑一片,隻有遠處路燈投來一點微弱的光暈。魯智深打開手機電筒,光束刺破黑暗。
眼前的景象讓他心臟猛地一縮!
在一個用破紙箱和臟汙棉絮勉強搭建的“窩”裡,李芳蜷縮著身體,緊緊抱著一個瘦小的女孩!女孩的小臉在手機光下呈現出不正常的潮紅,呼吸急促而微弱,小小的身體在李芳懷裡微微抽搐!李芳看到光亮,驚恐地抬起頭,看清是魯智深後,眼中閃過一絲希望,隨即又被更深的絕望淹沒:“警官……您……您怎麼來了……孩子……孩子燒得更厲害了……怎麼辦……怎麼辦啊……”她的聲音嘶啞,帶著哭腔,在空曠的橋洞裡回蕩,顯得格外淒涼。
“走!!”魯智深沒有任何廢話!他一步上前,動作輕柔卻不容抗拒地從李芳懷裡接過那個滾燙的小身體!那溫度燙得他心頭一顫!他脫下自己的厚外套,裹住孩子,隻露出那張燒得通紅的小臉,“去醫院!現在就去!!”
“警官!!”李芳踉蹌著站起來,聲音帶著哭腔和巨大的恐慌,“我們……我們沒錢……醫院……醫院不會收的……”
“錢的事不用你管!”魯智深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灑家……我有醫保!先救孩子要緊!!”他抱著孩子,大步流星地走出橋洞,李芳跌跌撞撞地跟在後麵,手裡緊緊攥著那個裝著藥和奶粉的袋子。
…………
市兒童醫院急診室。
刺鼻的消毒水味、孩子的哭鬨聲、醫護人員急促的腳步聲交織在一起。明亮的燈光下,魯智深抱著孩子,像一尊沉默的鐵塔,矗立在急診室門口。護士給孩子量體溫——39.8度!醫生迅速開了藥,安排輸液。當冰冷的針頭刺入孩子細小的手背時,昏迷中的孩子發出一聲微弱的嗚咽,李芳的眼淚瞬間決堤。
魯智深默默地去繳費窗口,刷了自己的工資卡。看著屏幕上跳出的數字,他眉頭都沒皺一下。他回到輸液區,坐在冰冷的塑料長椅上,看著吊瓶裡透明的液體一滴、一滴地落下,彙入孩子細小的血管。他粗糙的大手無意識地握緊又鬆開,掌心全是汗。
手機在口袋裡震動。是老張打來的。
“喂?老魯?在哪呢?所長找你!”老張的聲音帶著一絲焦急。
“呃……有點……私事……”魯智深壓低聲音,含糊其辭,“晚點……晚點回去……”
“警官……”李芳怯生生地坐在旁邊,雙手緊緊絞在一起,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您……您為什麼要幫我們……我們……非親非故的……還……還給您添了那麼大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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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智深轉過頭,看著李芳那張寫滿疲憊、感激和困惑的臉,又看了看輸液床上那個呼吸漸漸平穩的小女孩。他沉默了幾秒鐘,抬手摸了摸自己剃得發青的光頭,聲音低沉而緩慢,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
“灑家……我小時候……在山東老家……也餓過肚子……餓得前胸貼後背……眼冒金星……那種滋味……忘不了……”他頓了頓,目光變得悠遠,仿佛穿越了時空,“那時候……要不是村裡張大爺……省下半塊紅薯給我……我可能……早就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