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臘月的狂風卷著雪粒子,抽打著鐵砧子鎮外圍那座巨大的、曾被喚作“地獄場”的廢棄水泥廠。但此刻,廠區深處一個經過簡單加固的巨型倉庫裡,卻是人聲鼎沸,爐火熊熊。十幾口足以塞進半扇豬的大鐵鍋架在簡易磚灶上,翻滾著濃稠油亮的紅燒肉、酸菜燉大骨、蘿卜羊肉湯,香氣霸道地驅散了寒冷。近兩百號身著不同顏色但統一厚實工裝的工人,圍坐在長長的條凳上,捧著海碗埋頭猛造,呼嚕嚕的吃聲此起彼伏。棚頂高懸的白熾燈下,汗水和油光在每一張黝黑的臉上閃爍——這是“魯氏建築”獨有的“年夜飯”,比真正的年夜飯提前了半個月,卻是這些異鄉打工者一年中最踏實、最溫暖的時刻。
倉庫儘頭,臨時搭建的小台上。魯智深沒穿西裝那玩意兒一年也穿不了兩次),就是一身洗得發白的藏藍勞保工裝,上麵蹭著點油漆和灰印子。他端著個特大號的搪瓷碗,碗裡堆著小山似的紅燒肉和米飯,碗大得能把臉埋進去。
“弟兄們!”他吼了一嗓子,聲音洪亮得壓過了所有嘈雜。
瞬間,所有扒飯的腦袋都抬了起來,眼睛齊刷刷望向台上。
“都他娘的吃好喝好!”魯智深咧嘴一笑,露出白牙,對著台下揚了揚油光光的筷子,“管飽管夠!誰要沒吃飽,後頭鍋裡多得是!”
下麵一片哄笑:
“老板!餓不著!”
“這肉燒得才叫地道!”
“比俺娘燒得都解饞!”
魯智深扒拉了一大口肉飯下去,嚼得腮幫子鼓鼓囊囊,繼續喊,聲音在巨大的空間裡嗡嗡作響:
“年根兒了!都惦記著兜裡的票子吧?!”
這話戳中了所有人的心窩子,倉庫裡頓時安靜了許多,眼神都熱切起來。
“灑家給你們交個底!”魯智深把搪瓷碗往旁邊的台桌上一頓,發出哐當一聲響。他身後,李水根和張黑子立刻合力抬上來一個沉重得差點壓垮桌子的老式木頭錢箱!
“嘩啦!”魯智深猛地掀開箱蓋!
滿滿當當!一遝遝用銀行紙帶紮緊、嶄新的百元大鈔!紅色的票子在白熾燈下散發出令人炫目的、充滿誘惑的暖光!整個倉庫的空氣仿佛凝固了一瞬,隻剩下粗重的呼吸聲。
“工錢!沒拖一天!沒扣一分!”魯智深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一種金屬般的回音,震動著每個人的耳膜,“今晚上!該多少,一個子兒不少!全發!”
“哦——!”短暫的死寂後,是山呼海嘯般的狂吼!碗筷碰撞聲、凳子挪動聲、興奮的怪叫聲響成一片!
但魯智深接下來的話,卻讓狂潮瞬間平息,隻剩下無數雙難以置信的眼睛。
“不止!”他豹眼掃過全場,手指猛地指向張黑子抱上來的另一隻明顯小了很多、但同樣塞滿嶄新鈔票的新錢箱!
“這是啥?!”他聲如炸雷,“是分紅!是灑家跟弟兄們一起,從鋼筋水泥裡!從那些鬼樓爛尾裡!用血用汗扣出來的利潤!從龍騰大廈那塊硬骨頭啃下來的!扣掉咱們的大鍋飯、勞保費、機器維修!扣掉該交給公家的!剩下的——灑家一分不留!全分!按你們每個人這一年的工!按你們出的力!按你們的血汗!分!”
分紅?!
利潤分給工人?!
全場死寂!連風聲都被隔絕在外。所有工人,從六十多歲的老師傅到十七八歲的小工,全都懵了!乾了一輩子工地,拿的都是講定包死的工錢,或者被層層扒皮的計件錢!掙多掙少那是老板的事!啥時候聽說過老板把賺的錢拿出來分給小工的?!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一個花白頭發的老瓦工,手裡捏著筷子,呆呆地看著台上那箱小點的紅票子,嘴唇哆嗦著:“老…老板…這…這真分給俺們?”
魯智深沒答話,抓起小錢箱裡的一捆嶄新鈔票兩萬元),走到老瓦工麵前,一把塞進他僵硬的、沾著泥灰的大手裡!
“老魏!去年你在工業園項目頂替帶病上工,五天三夜沒挪窩,差點累癱在腳手架上!灑家看著!這是你應得的!”錢塞得實實在在!
老魏看著手中厚厚的一遝紅票子,那分量遠超他乾癟的錢包無數倍!渾濁的老眼瞬間湧上一層水光,嘴唇哆嗦得說不出話。
“你!”
“還有你!”魯智深如同一頭巡視領地的獅王,在工人席間大步穿行。他精準地點名,清晰地喊出每一個人的貢獻:
“黃大個!夏天灌混凝土,攪拌機出料口堵了,你他媽徒手下去掏!差點被卷進去!就衝那不要命的傻勁!這是你的!”
“小四川!龍騰項目地下室堵漏,泡在臭水坑裡三天!一身泡得發白!拿著!”
“鋼筋班的趙小龍!綁筋大賽破了你爹的紀錄!獎勵加倍!拿著!”
“……”
他手中的分紅鈔票,像是帶著體溫的勳章,沉甸甸地砸進一雙雙粗糲、皸裂、沾滿油汙和泥灰的手掌裡。每一次錢幣交接的“啪嗒”聲,都像鼓點敲在寂靜的倉庫裡,也敲在每一個工人的心坎上!
沒人歡呼,沒人叫嚷。巨大的、難以置信的狂喜混合著一種被深深尊重、被真正當人看的巨大衝擊,如同電流般擊中了在場的每一個人。有人摸著嶄新的票子傻笑,有人捏著錢怔怔發呆,有人偷偷抹眼淚,也有人像老魏一樣,佝僂著背,把這厚厚一遝象征一年辛勞成果的分紅,用力地按在自己懷中最貼身的口袋上,仿佛要把它捂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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