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江南”售樓處,這座被工人占據的“堡壘”,空氣中彌漫著廉價煙草、汗味和燉菜混合的複雜氣息。精致的沙盤上晾曬著工裝褲,水晶吊燈下掛著幾串風乾的臘肉。白熾燈泡的光芒,取代了曾經展示奢華的射燈,照亮著一張張疲憊而焦灼的臉。
魯智深盤腿坐在二樓董事長辦公室的地毯上,麵前攤開的不是財務報表,而是三份皺巴巴、沾著油漬的公司簡介——這是李水根和張黑子頂著壓力,從外麵帶回來的“獵物”。
“江東建工?”魯智深指著第一份,豹眼掃過上麵的數據,“資質一級?市政、房建、公路都有?去年產值兩個億?”
李水根蹲在旁邊,推了推眼鏡,鏡片後的眼神凝重:“魯總,產值是虛的。他們去年接了市北新區一個大型安置房項目,墊資墊到吐血!結果甲方又是政府平台公司)付款拖遝,加上材料漲價,資金鏈徹底斷了!欠銀行五千多萬!欠材料商兩千多萬!欠工人工資……快半年了!現在被十幾家債主告上法庭,資產凍結,員工跑光,就剩個空殼子和一堆爛官司!”
“空殼子?”魯智深濃眉一挑,“資質呢?”
“資質還在!這是最值錢的!”李水根強調,“但接手它,就等於接手所有債務和官司!風險……太大了!”
魯智深沒說話,手指移到第二份:“這個‘宏圖建設’呢?”
“宏圖……”張黑子插話,聲音帶著不屑,“以前在開發區有點名頭,專搞土方和基礎工程。老板好賭,去年在澳門輸紅了眼,把公司流動資金全押上了!結果血本無歸!現在欠了一屁股高利貸!公司設備被債主扣的扣,賣的賣!工人工資?哼,早跑沒影了!剩下點不值錢的資質三級)和……一堆三角債!”
“高利貸?”魯智深眼中寒光一閃。
“對!聽說放貸的是‘四海’的人,不好惹。”張黑子補充道。
魯智深的目光最後落在第三份薄薄的資料上:“‘新銳技術’?名字挺花哨。”
“這家小,”李水根解釋,“規模不大,但有點意思。老板是個海歸博士,搞裝配式建築和技術的,想法很新。但太理想化,燒錢太快,接不到大項目。融資失敗,撐不下去。欠債不多,主要是房租和員工遣散費。但……技術團隊核心幾個人還沒散,在等遣散費。”
“技術?”魯智深咀嚼著這個詞,想起上海偷師爬模的經曆,想起周工家書架上那些厚重的洋文書。
辦公室門被推開,周曉雯周工女兒,被魯智深“連哄帶騙”挖來擔任技術顧問)端著一碗熱騰騰的麵條進來,放在魯智深麵前。她看了一眼地上的資料,秀眉微蹙:“魯總,您真要……吞這些爛攤子?”
魯智深端起碗,呼嚕嚕吸了一大口麵條,湯汁濺到資料上也不在意。他抹了把嘴,豹眼掃過三人:“爛攤子?在你們眼裡是爛攤子!在灑家眼裡……”他指著江東建工的資質頁,“這是敲門磚!”又指向宏圖建設的殘破設備清單,“這是能用的骨頭!”最後點在新銳技術的團隊名單上,“這是……腦子!”
他放下碗,聲音低沉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錦繡江南這坑,咱們爬不出來!鼎峰那幫龜孫子,等著看咱們死!銀行在催命!供應商在堵門!兄弟們眼巴巴等著吃飯!”
“等?等天上掉餡餅?等政府發善心?”
“做夢!”
“想活路?就得自己刨!”
“他們爛了!臭了!但身上還有肉!還有能用的家夥什!”
“灑家不嫌臟!不嫌臭!”
“江東建工的殼子!宏圖那點還能用的設備!新銳那幾個懂洋文的腦子!灑家全要!”
“債務?官司?高利貸?”
“灑家扛!”
“怕個球!虱子多了不癢!債多了不愁!”
“先把架子撐起來!把牌子立住!把活續上!讓兄弟們有活乾!有飯吃!”
“至於那些爛賬……慢慢啃!骨頭縫裡的肉,也是肉!”
他猛地站起身,魁梧的身軀在燈光下投下巨大的陰影,帶著一種近乎悲壯的決絕:
“水根!去!找江東建工的破產管理人談!告訴他們!魯氏接盤!債務打包!官司我們扛!但資質和剩下的項目資料,必須乾淨!”
“黑子!帶人去宏圖!看看那些破銅爛鐵,哪些還能修!能用的,給老子拖回來!高利貸?讓他們來找灑家談!”
“曉雯!”他看向周曉雯,“你去接觸新銳那幾個人!告訴他們!遣散費灑家給!但人得留下!跟著灑家乾!灑家給他們搭台子!讓他們玩真的技術!”
命令斬釘截鐵!李水根和張黑子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震撼和擔憂。這是飲鴆止渴!是刀尖舔血!但看著魯智深那雙燃燒著孤注一擲火焰的眼睛,他們知道,彆無選擇。
“魯總……這……這風險太大了!萬一……”李水根還想勸。
“萬一?”魯智深打斷他,嘴角扯出一個猙獰的弧度,“萬一輸了?大不了……灑家帶著兄弟們,再住一次售樓處!住更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