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羅茨瓦夫老城深處,一棟巴洛克風格建築的地下室裡,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液。濃重的、混合著陳年灰塵、潮濕磚石和劣質消毒水的氣味,死死壓在人的肺葉上。唯一的光源來自角落一盞瓦數極低的應急燈,昏黃的光暈在粗糙的磚牆上投下扭曲、搖晃的陰影,勉強驅散著角落最濃稠的黑暗。角落的管道傳來緩慢而單調的滴水聲,每一滴都像敲打在緊繃的神經上。
行軍床上,伊戈爾·瓦西裡耶維奇·索科洛夫——曾經的鐵幕核心指揮員,代號“屠夫”——被束縛帶牢牢固定著。他身上的濕冷衣物已被剝去,裹在厚厚的軍用毛毯裡,但那張臉依舊慘白得如同覆了層寒霜,嘴唇乾裂泛紫。一台小型燃油取暖器徒勞地嗡鳴著,對抗著地下滲骨的陰冷,熱風隻在他身體周圍形成一小片徒勞的溫暖區域。他的呼吸微弱而急促,胸口起伏幾乎難以察覺,生命體征監測儀屏幕上微弱跳動的波形線,是這裡唯一能證明他還活著的、冰冷的電子信號。
陳雲峰站在床邊,高大的身影幾乎要觸到低矮的天花板。他左肩的貫穿傷已經由漢斯通過骨傳導耳機遠程指導龍雲重新處理過,繃帶下滲出的新鮮血跡被更厚的敷料壓住,每一次呼吸仍帶來清晰的痛楚,但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一雙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下,銳利得如同打磨過的軍刺,死死釘在伊戈爾臉上。
龍雲坐在牆邊一把搖晃的木椅上,左腿的槍傷被嗎啡暫時壓製,但每一次挪動身體都牽扯出深層的鈍痛。他手裡攥著一個軍用平板,屏幕亮著,顯示著渡鴉從熔爐基地發來的、關於貝爾格萊德所有已知東正教堂和廢棄宗教建築的實時分析數據流。他掃了一眼屏幕,又看向床上那具似乎隨時會停止呼吸的軀體,眉頭鎖死。
“體溫回升到34.5度,血壓6040,還在臨界點下徘徊,脈搏細速。”龍雲對著骨傳導耳機低聲彙報,聲音在地下室裡顯得異常清晰,“意識深度抑製,瞳孔對光反射遲鈍。‘墓碑’,你確定這劑量下去他不會直接停擺?”
耳機裡傳來漢斯冷靜得不帶一絲波瀾的聲音,伴隨著熔爐基地醫療儀器的背景音:“計算過他的體重和當前代謝狀態了,‘幽靈’。10毫克嗎啡靜推,目的不是鎮痛,是進一步鬆弛他的中樞神經防禦。跟著注射50毫克硫噴妥鈉。記住,緩慢推注,觀察他的呼吸頻率。我們的窗口期很短,他身體太虛弱,藥物耐受性極差。一旦他出現呼吸抑製的跡象,立刻停止,準備腎上腺素。”
“收到。”龍雲深吸一口氣,壓下肺腑間翻湧的疲憊和左腿的抗議,撐著椅背艱難地站起身,動作因腿傷而顯得笨拙。他走到行軍床邊,拿起早已準備好的注射器,針尖在昏黃的燈光下反射出一點寒芒。
陳雲峰默契地側身讓開位置,目光卻未離開伊戈爾的臉。他像一尊冰冷的石像,等待著獵物在陷阱中最後的掙紮。
冰涼的酒精棉球擦過伊戈爾手臂上幾乎難以辨彆的靜脈。龍雲屏住呼吸,針尖精準刺入皮膚下青色的血管。他拇指緩慢而穩定地壓下注射器活塞。嗎啡透明的液體無聲地湧入伊戈爾的血液。
時間在滴答的水聲和取暖器的嗡鳴中緩慢爬行。幾秒鐘後,伊戈爾原本因寒冷和痛苦而緊繃的肌肉,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鬆弛下去。他喉間發出一聲極其輕微的、如同歎息般的呻吟,灰敗的臉上似乎掠過一絲病態的、短暫的平靜。
龍雲沒有絲毫猶豫,立刻換上另一支裝著淡黃色液體的注射器。硫噴妥鈉——傳說中的“吐真劑”,效果霸道而危險。針尖再次刺入同一靜脈。龍雲的拇指再次開始緩慢、穩定地推動。
50毫克。液體一點點減少。
伊戈爾鬆弛的身體開始出現微弱的抽搐。他的眼皮在劇烈地顫動,仿佛在努力對抗著無形的重壓,想要睜開,卻又被藥物形成的泥沼死死拖住。喉嚨裡滾動著意義不明的咕噥聲,越來越響,越來越急促。
“呼吸頻率?”陳雲峰的聲音低沉地響起,打破了地下室令人窒息的寂靜。
“每分鐘24次…25…26…還在可控範圍。”龍雲緊盯著伊戈爾的胸口起伏,一邊回答,一邊繼續著手上緩慢的推注。
當注射器內的液體還剩下大約三分之一時,伊戈爾緊閉的眼皮猛地彈開了!
渾濁的灰色眼珠暴露在昏黃的光線下,裡麵沒有一絲神采,隻有無邊無際的、藥物催生出的迷茫和深不見底的恐懼漩渦。他的瞳孔散大,毫無焦距地瞪著布滿黴斑的天花板,仿佛看到了常人無法理解的恐怖景象。
“索科洛夫!”陳雲峰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冰冷的鋼鞭抽打在死寂的空氣裡,帶著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伊戈爾·瓦西裡耶維奇·索科洛夫!看著我!”
那散亂茫然的目光被這聲厲喝猛地拽了一下,極其緩慢、極其艱難地轉動,最終落在了陳雲峰如同刀削斧鑿般冷硬的臉上。眼神空洞,像蒙著一層厚厚的灰翳。
“鑰匙!”陳雲峰身體微微前傾,目光如同實質的鋼針,狠狠刺入伊戈爾混沌的意識深處,“貝爾格萊德的鑰匙!它在哪?‘鑰匙’是什麼?!”
“鑰…匙…”伊戈爾的嘴唇劇烈地哆嗦著,乾裂的唇瓣滲出細小的血珠,聲音嘶啞得像是砂紙摩擦鐵鏽,“不…不在…那裡…不在…教堂…”
“不在哪裡?”陳雲峰緊追不放,每一個字都像重錘敲打,“不在哪座教堂?說清楚!”
伊戈爾的身體猛地一挺,束縛帶瞬間繃緊!他像是被無形的巨力扼住了喉嚨,眼球因極度的驚恐而凸出,死死盯著虛空中的某一點,喉嚨裡發出嗬嗬的抽氣聲,仿佛溺水者在最後的掙紮。“他們…會知道…會…殺了我…所有人…都會死…”破碎的詞句夾雜著絕望的嗚咽噴湧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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