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站在燉鍋旁的，是那個新來的，李卓。他穿著一身乾淨的作訓服，外麵套著件略顯違和的白色圍裙，圍裙上還繡著個略顯滑稽的、抱著胡蘿卜的卡通兔子。他手裡拿著長柄湯勺，正慢條斯理地攪動著鍋裡的內容，臉上帶著一種介於靦腆和自信之間的奇特表情。
“我說……‘鍋蓋’，”伊萬終於忍不住了，用他那帶著濃重東歐口音的英語嚷嚷道，“這玩意兒到底好了沒有？老子……呃，我的胃已經在抗議了！”他差點習慣性地帶上臟話，但在李卓那平和的目光下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李卓，代號“鍋蓋”，前東華國“雷霆”特種部隊炊事班班長。這個代號在灰燼小隊內部引起了最初的一陣善意的竊笑，但很快，當李卓用他那手神乎其技的廚藝，將基地庫存的那些味道寡淡、僅僅能提供熱量的標準單兵口糧，化腐朽為神奇地變成一道道令人驚歎的美食後，再沒人覺得這個代號可笑了。
“鐵錘，稍安勿躁。”李卓的英語帶著清晰的東華北方口音，語速不快，但字正腔圓，“這‘佛跳牆’火候差一分則味不透，過一分則形散。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他說話間，用勺子舀起一點湯汁，輕輕吹了吹，嘗了一下，微微點頭，“再等三分鐘，讓瑤柱和花膠的鮮味徹底融進去。”
“佛……佛什麼牆？”伊萬一臉茫然，但“再等三分鐘”他聽懂了，隻好悻悻地坐下，目光卻依舊死死鎖在燉鍋上。
龍雲走到瑪利亞身邊坐下，她正安靜地用一塊麂皮擦拭著她那兩把定製版p320xpact手槍的套筒，動作一如既往的精準、專注，仿佛周圍的美食誘惑與她無關。但龍雲注意到，她今天擦拭槍械的頻率，似乎比平時慢了一點。
“怎麼樣？”龍雲低聲問，目光看向李卓。
瑪利亞頭也沒抬，清冷的聲音如同山澗溪流：“廚房被他改造過了，效率提升了百分之三十，刀具擺放符合人體工程學且兼顧緊急情況下的快速取用。剛才切配時的握刀手勢和發力方式，是標準的‘偵察兵反手握刀法’，下盤很穩。”她頓了頓，補充道，“香氣分子擴散均勻，說明燉煮過程中溫度控製極佳。”
龍雲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動了一下。能讓“毒蛇”從戰術和化學兩個角度分析一鍋湯，這李卓也算是個人才。
這時，林誌豪由艾米麗推著輪椅也過來了。他的氣色比之前好了很多，左腿的石膏依舊顯眼，但眼神中的銳利已然恢複。
“開飯了嗎？隔著半個基地都聞到香味了。”林誌豪笑著說道，目光掃過那口燉鍋，也閃過一絲期待。即使是身經百戰、意誌如鐵的“酋長”，在連續吃了幾個月戰術口糧和基地廚師那僅限於“煮熟”水平的工作餐後，也對真正的美食充滿了渴望。
“酋長，馬上就好。”李卓應道，對林誌豪，他保持著足夠的尊重。
三分鐘後，李卓掀開鍋蓋。刹那間，一股更加濃鬱、複雜、難以形容的鮮香如同爆炸般席卷了整個餐廳。那香氣仿佛有實質，帶著海味的醇厚、山珍的清新以及各種食材交融後產生的、直擊靈魂的誘惑力。
就連一直待在指揮中心、通過監控關注著這邊情況的娜塔莉亞和約翰遜，也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可以了。”李卓一句話，如同赦令。
伊萬第一個衝了上去，差點把勺子捏斷。詹姆斯緊隨其後。連皮埃爾和漢斯也放下了手中的工具和醫療記錄，加入了排隊行列。
龍雲也盛了一碗。隻見湯色金黃澄澈，不見絲毫渾濁，湯勺下去，能撈起飽滿的鮑魚、軟糯的花膠、彈牙的瑤柱、以及各種叫不出名字的菌菇和食材。他吹了吹熱氣，喝了一小口。
瞬間，一股極致的鮮味在味蕾上炸開，順著喉嚨滑下，溫暖的感覺瞬間蔓延到四肢百骸。那味道層次豐富，醇厚而不膩，鮮美得讓人幾乎要呻吟出來。連日征戰積累的疲憊和緊繃的神經，似乎都在這一口熱湯下得到了舒緩。
“嗯……”連林誌豪都忍不住發出了一聲滿足的低吟，閉著眼睛回味了片刻，才睜開眼，看著李卓，由衷地讚道：“鍋蓋，你這手藝……絕了！我感覺這條腿都好得快了點！”
李卓有些不好意思地擦了擦手：“首長過獎了，就是些家常手藝。”
“家常？”伊萬嘴裡塞滿了食物，含糊不清地反駁，“這要是家常，我以前吃的就是豬食！媽的……以後誰再讓老子吃那些壓縮餅乾，老子就用這燉鍋砸他腦袋！”他揮舞著拳頭，但眼神卻始終沒離開自己的碗。
連瑪利亞也安靜地喝完了自己那一份，雖然速度依舊不快，但碗底乾乾淨淨。她放下碗，看向李卓，輕輕點了點頭，算是表達了最高的認可。
餐廳裡的氣氛前所未有的融洽和輕鬆。美食似乎擁有一種奇特的魔力，暫時洗刷了戰火的硝煙，將這群遊走在生死邊緣的戰士們，重新拉回了人間煙火。
飯後，李卓開始收拾。他的動作乾淨利落，效率極高。龍雲注意到，他在清洗廚具時，手腕的翻轉和力度控製，隱隱帶著某種格鬥發力技巧的影子。
“鍋蓋，”龍雲走到他身邊，靠在洗碗池旁，看似隨意地問道，“習慣這裡了嗎？”
李卓停下手中的活，用掛在脖子上的白毛巾擦了擦手——那毛巾疊得棱角分明，如同軍隊裡的被子。“報告幽靈，習慣。這裡……挺好。”他頓了頓，補充道，“比在餐館顛勺有意思。”
“聽說你在‘利刃’的時候，各項軍事技能也是拔尖的？”龍雲切入正題。
李卓笑了笑，那笑容裡帶著一絲屬於老兵的淡然和自信：“我們那兒，炊事班也是戰鬥班。平時喂飽兄弟們的肚子，戰時就是預備隊，啥都得會點。不然，光會做飯，上了戰場不就是活靶子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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