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一句。
鄭濤那原本還帶著幾分醉意、嬉皮笑臉的表情,瞬間就凝固了。
他整個人像被一根無形的鋼針,從天靈蓋直直地釘在了沙發上。
一動不動。
他所有的注意力所有的感官,都被這簡單、卻又充滿了無儘故事感的歌聲,給死死地攫取了!
許念,已經完全沉浸在了歌曲的情緒裡。
他的歌聲,也隨之帶上了一絲無法掩飾的自嘲與悲涼。
主歌唱罷,副歌接踵而至。
他的情緒,如同開閘的洪水徹底釋放了出來:
“我想忘了從前的一切”
“做一個凡事不問的俗人”
“從今天起遠離人群”
“做一隻狡猾的狐狸”
鄭濤聽著這幾句唱透了人性的歌詞,再聯想到許念最近的種種經曆,他隻感覺自己的頭皮,一陣陣地發麻!
他再也忍不住,由衷地發出了一聲充滿了極致敬畏的讚歎!
“……牛逼!”
而許念的演唱,已經進入了最後的高潮部分。
他掃著弦,仿佛在對著鏡子裡那個滿身傷痕的自己,進行著最後的、也是最痛苦的審判:
“那天我雙手合十”
“看著鏡子裡狼狽的自己”
“我用了一半的青春”
“來思考做人的道理”
當最後一個音符落下,他唱出了那句充滿了無儘悔恨與決絕的尾聲,聲音沙啞得像一塊被烈火灼燒過的砂石:
“對不起年少的自己
行千萬裡再彆忘了初心。”
……
一曲唱罷。
隨著吉他最後一個和弦的餘音,在逼仄的客廳裡緩緩消散,整個房間陷入了一片死寂。
鄭濤依舊保持著那個前傾的姿勢,一動不動。
他徹底被這首歌的歌詞,給擊穿了靈魂。
這裡麵,有掙紮、有妥協、有無奈,有對現實的憤怒,也有對初心最後的、卑微的堅守……
這他媽的,不就是他們這些在俗世紅塵裡,被生活反複按在地上摩擦的每一個普通人嗎?!
他死死地盯著許念,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個剛剛從地獄歸來的陌生人。
他用一種極其沙啞的、仿佛聲帶都生了鏽的聲音,問道:
“兄弟……這首歌……他叫什麼名字?”
“《生而為人》。”
“生……而……為人……”鄭濤反複地,咀嚼著這四個字,那雙因為酒精而通紅的眼睛裡,竟然毫無征兆地泛起了一層滾燙的淚光。
“生而為人……”
“太貼切了!太好了!”
“快點上傳版權網,這是神曲呀!”
許念打開了版權網的app,用了十來分鐘填寫了歌曲信息,點了上傳。
鄭濤越琢磨越激動,猛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衝著許念近乎於咆哮地說道:
“老許!這首歌!就是為你寫的!不!是為我們所有人寫的!再結合你最近遇到的這些破事,沒有比這首歌,更能表達你現在的心境了!必須發表!立刻!馬上!”
他像是想到了什麼,激動地在屋子裡來回踱步,像一頭被困在籠中的猛獸:
“這樣!明天!明天我就去找我們組長!不!我他媽的直接帶著這首歌的小樣,去找我們公司管音樂的大老板,霍勇!我親自去說服他,買下這首歌,找專業歌手給你發表!”
“咱跟他簽創作人合同!你,拿版權分成!這首歌要是直接賣斷給企鵝,太便宜他們了!你……你至少,要拿百分之三十!不!百分之四十!”
他指著許念,用一種不容置喙的語氣說道:
“還有!這首歌,必須由哥們兒我,來給你製作!我不管!必須我來!”
“我都想好了!咱們,就用鋼琴做底奏,中間那段,必須加上電吉他的soo,要那種撕心裂肺的、能把人的靈魂都給撕裂開的華彩!前麵的鼓,用小軍鼓,一點一點地,把情緒鋪起來;到了副歌,直接換成重鼓,把那種掙紮和不屈的感覺,給徹底砸出來!”
許念聽著鄭濤這番幾乎是語無倫次的、充滿了激情的編曲構想,心裡,也是一暖。
他發現,自己兄弟這番話,竟然和他前世聽過的、那個最經典的編曲版本,不謀而合。
他也來了興致,參與了進來:“和聲,可以從主歌的最後一句開始編寫,層層疊加。重鼓,可以用四節拍為一個單位,在最後一拍,加一個炸裂的華彩,這樣更有衝擊力。”
“對!對對對!就是這樣!”鄭濤激動得,直接衝進了旁邊的一間臥室。
那間所謂的“臥室”,其實就是他平時堆放“夢想”的“秘密基地”。
裡麵,除了一張皺巴巴的小床,牆邊,密密麻麻地,擺滿了各種價格不菲的限量版動漫手辦、一排騷氣十足的花哨樂器,以及,一架看起來有些年頭、卻保養得一塵不染的電子鍵盤。
鄭濤直接將那架鍵盤給猛地拽了出來,三下五除二地插上電,激動地,開始擺弄著和弦。
他按照《生而為人》的和弦走向,用一個簡單的鋼琴音色,彈了一個來回,然後抬頭,眼神亮晶晶地問許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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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cf這個底子,怎麼樣?夠不夠勁兒?”
“嗯,大體上對。”許念喝了口酒,像個經驗老到的宗師,隨意地指點道,“但是,你試試,把最後一個f和弦,換成fadd9,我聽一下感覺。”
“fadd9?”鄭濤聞言一愣,隨即按照許念的安排,又走了一遍和弦。
當那個加了九音、變得更加開闊、也更具宿命感的音色響起時,鄭濤的眼睛,瞬間,瞪得滾圓!
“合適!太合適了!這個味道,一下就出來了!就這個了!”
他滿臉震驚地看著許念,像在看一個怪物:“你小子可以啊!教了這麼多年書,這樂理和和聲學的功底,一點沒落下啊!頂呱呱的!不是,以前也沒見你這麼厲害啊?”
許念隻是笑了笑,又喝了口酒,沒有回答他。
鄭濤繼續興奮道:“明天一早我就帶著小樣去找我組長。”
許念聽到這,眉頭卻微微皺了起來,語氣也冷了下去:“為什麼要賣給企鵝?彆家的台子發表不行嗎?我不想再跟他們,有任何瓜葛!”
“我的哥!”鄭濤聞言,差點沒一口氣背過去,他哭笑不得地說道,“現在這藍星的華語樂壇,你發歌,不從企鵝發,你從哪發啊?你以為咪咕、酷狗、網易雲那些平台,背後就沒有企鵝的股份嗎?天下烏鴉一般黑!再說,你隻是發表作品,用的是人家的平台,又不是賣身給他們,這跟企鵝有毛關係?!”
許念聽完鄭濤這番話,瞬間一滯。
他知道,鄭濤說的,是實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