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文慧那一聲絕望的哭喊,像一柄看不見的重錘,狠狠砸在了陳國安的心上。
他第一次開始拷問自己,當初那個看似果決的命令,究竟是斬斷了麻煩,還是……親手毀滅了一個家?
那個決定,到底是對,還是錯?
他無聲地轉過身,對劉凱遞去一個複雜的眼神。
劉凱立刻會意,再度上前,點亮了自己的手機屏幕。
“許老師,胡老師,你們看。”他將手機遞到兩人麵前,聲音裡帶著一種塵埃落定的疲憊,“企鵝那邊剛發的電子合同。隻要許老師同意合作,剩下的五十萬違約金,企鵝那邊,全免。”
全免?
五十萬?!
這兩個字,像一塊巨石砸進死水潭裡,炸起滔天巨浪。
“真的?!”
胡文慧的哭聲戛然而止。
她像抓救命稻草一樣,猛地一步上前,幾乎是從劉凱手裡搶過了那部手機。
她的目光死死釘在屏幕上,手指瘋了般地劃動,直到最下方那一行加粗的黑字,狠狠撞進她的眼底——
【經雙方協商,若合作達成,甲方同意免除乙方許念所欠甲方之違約金,共計伍拾萬圓整】
那一刻,窒息般的狂喜攫住了她的心臟。
她捏著那部手機,像個孩子一樣衝到許念麵前,聲音因激動而破碎,臉上卻綻放出破涕為笑的狂喜:“老公!你快看!免了……真的免了!”
那雙被淚水洗過的眼睛裡,終於重新燃起了光。
“我們不欠錢了!我們可以……我們可以重新開始了!”
胡家的倆老人和胡文濤臉上也露出了久違的如釋重負。
門口的學生們更是激動地攥緊了彼此的手,為他們的許老師終於守得雲開而欣喜。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彙聚於許念一身,期盼著,等待著,那個唯一的答案。
張蕊兒更是將拳頭攥得發白,在心裡無聲地呐喊:‘老師!點頭啊!求你快點頭啊!’
就連鄭濤,都覺得這份屈辱或許……可以咽下去了。
畢竟,那是五十萬。
然而,許念隻是靜靜地看著妻子臉上那混雜著淚水與狂喜的表情。
他的聲音,冷得像西伯利亞的寒風。
“把手機,還給劉主任。”
胡文慧臉上的笑容,寸寸凍結。
“我跟你說,”許念的聲音裡沒有一絲波瀾,平靜得可怕,“這不是錢的事。”
“是企鵝娛樂,為了捧他們的流量,汙蔑我在先。”
“我,沒有錯。”
許念不再看她,他轉身,徑直望向陳國安,目光前所未有的鄭重。
“校長,我知道您厭惡師生踏足娛樂圈。但我當初去當那個評委,目的隻是覺得現在的許多作品實在不堪入目,想憑我所學,哪怕隻能讓觀眾的審美提高一絲一毫,也值得。”
“後來陷入輿論漩渦,是我自己天真,中了他們的合同陷阱,賠光了家底,這個,我認。”
“但是!”他的聲音陡然拔高,每個字都像是從胸膛裡生生迸裂出來,“我!真!的!沒!有!錯!”
“校委會停我的職,我理解。我們華藝是藝術殿堂,麵對洶湧的輿論,需要給公眾一個交代。”
他瞥了一眼劉凱手裡的合同,語氣裡帶著一絲嘲諷,“也謝謝校長您,為我爭取來了這五十萬的免除。”
“我許念是愛錢,但我不需要,也看不起這種帶著憐憫和傲慢的施舍!”
“除非他們把我的房子還給我!然後,在全網,公開地,給我鞠躬道歉!否則,我絕不原諒!”
最後,許念用儘全身的力氣,發出一聲沉悶的低吼,那聲音在死寂的大廳裡回蕩,如同最決絕的宣誓。
“我許念,今天就在這裡把話說明白!”
“我!跟那些垃圾資本——”
“不!共!戴!天!”
宣言落下。
滿室死寂。
所有人都被震在原地,一動不動。
他們仿佛看見一個最純粹的理想主義者,赤手空拳,義無反顧地衝向了焚身的烈焰。
門口,那些年輕的學生們,心碎了。
剛剛止住眼淚的幾個女生,再一次無法自抑地泣不成聲。
“老師……”
陳國安聽完那決絕到慘烈的宣言,隻感覺心臟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瞬間無法呼吸。
“唔——!”
他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下意識地捂住胸口,整個身體不受控製地向後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