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六個小時的車程,顛簸得讓人骨頭都快散架。
這倒不是因為望海村的位置有多麼偏僻,實在是通往那裡的道路,常年缺乏應有的維護。
路麵被各種重載的運魚車輛反複碾壓,早已坑坑窪窪,起伏不定。
大大小小的坑洞如同瘡疤般遍布,車輛行駛其上,如同在波濤中航行的小船。
當車輛終於搖搖晃晃地抵達目的地。
眾人推開車門,踏上這片土地時,映入眼簾的是一派遠比想象中更為蕭瑟破敗的景象。
與平遠市內積雪已基本消融、顯出幾分春意的景象不同,這地處江邊的望海村,仿佛被寒冬遺忘的角落。
厚厚積雪依舊覆蓋著屋頂、街巷,但雪色並不潔白,反而摻雜著灰黑,顯得臟汙不堪。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烈到化不開的、混合著魚腥和潮濕黴爛的氣味,刺鼻難聞。
村落依偎著一條極為寬闊的大江。
江麵橫貫東西,目測寬度足有兩公裡左右,渾濁的江水浩浩蕩蕩,奔流不息,發出沉悶的轟鳴聲。
“慢走。”
在與送他們來的鎮玄司司機簡單道彆後,吳升站在原地,審視著這一個小村。
而在他審視這個村子的同時,村子裡的那些目光,也在無聲地審視著他們這一行不速之客。
那些從低矮破舊的窗戶後、半掩的門縫裡,或是街角陰影中投來的目光,冰冷麻木,卻又帶著一種毫不掩飾近乎刻骨的怨恨!
沒有歡迎,沒有好奇,有的隻是一種深沉的排斥和敵意。
當吳升領頭走在泥濘積雪混雜的村中主街上時,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街道兩旁那些緊閉或半開的店鋪裡,一道道視線如同芒刺般落在他們身上。
那些視線中充滿了濃烈的不滿和壓抑的憤怒。
顯然本地的居民,對於他們這些“仕途之人”的到來,非但不歡迎,反而充滿了憎惡。
他們似乎將村子裡發生的一切不幸,都歸結到了這些“當朝”的身上?
出現這種情況,背後定然有其原因。
或許是之前來處理此事的官方人員辦事不力、態度惡劣?
甚至可能有什麼不為人知的隱情,嚴重傷害了村民的感情,透支了鎮玄司的信用?
吳升心中明了,如果隻是單純地與這些村民保持距離。
或者試圖用身份去壓服,不僅毫無用處,反而會激化矛盾,讓調查寸步難行。
他略一沉吟,腳步一轉,徑直朝著路邊一家看起來像是雜貨鋪的店麵走去。
那店鋪的老板,一個穿著臃腫舊棉襖、麵色蠟黃的中年漢子,顯然沒料到這個衣著整潔、氣質不凡、還挎著長劍的年輕人會直接朝自己的鋪子走來。
他原本靠在櫃台後打盹的慵懶姿態瞬間消失,一雙渾濁的眼睛在接觸到吳升身上那套墨黑色製服的瞬間,猛地睜大,瞳孔深處閃過一絲驚慌。
吳升邁步走進光線昏暗的店鋪,腳步沉穩,沒有發出太大響聲。
那老板幾乎是下意識地彎下了腰。
道了一聲“大人”,而後擠出一個極其勉強帶著討好和恐懼的笑容,頭低垂著,不敢直視吳升。
即便他不知道吳升的具體身份,但那身代表著“仕途”的製服,已經足以讓他心生畏懼。
吳升沒有立刻開口,目光平靜地掃過店內簡陋的貨架。
上麵零星擺著些日用品和便宜的煙酒,最後落在那老板因緊張而微微顫抖的手指上。
他語氣平和,開門見山:“老板,不必緊張,我們初來乍到,對村裡情況不熟。”
他頓了頓,目光直視著對方躲閃的眼睛,聲音放緩,但帶著一種不容回避的力度:“我看村裡人看我們的眼神,似乎不太友善。”
“能告訴我之前來這裡辦事的人,是對你們做了什麼嗎?”
“或者說。”吳升進一步追問,試圖引導對方說出更深層的原因,“你們覺得,是上麵的人,做了什麼?或者沒做什麼,才讓村子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
吳升問的極為直接。
而麵對吳升如此單刀直入、毫不拐彎抹角的問題。
那雜貨鋪老板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嘴唇哆嗦著,眼神慌亂地四處躲閃。
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更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語氣和態度來應對。
他忍不住又偷偷瞄了一眼吳升身後站著的陳嶼、林簡和蘇燼。
這三個人看起來也都眉清目秀、氣質不俗,難道他們和他們不是一夥的嗎?
可看這架勢,分明是一起來的啊!
老板心裡七上八下,一時之間支支吾吾。
“這個……那個……”了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額頭上都擠出了細密的汗珠。
吳升卻並不著急催促。
他目光平靜地看著老板的窘迫,反而轉身,從旁邊拉過一張落滿灰塵的舊木凳。
用袖子隨意拂了拂,然後穩穩地坐了下來。
姿態從容,耐心十足。
而看到吳升這個看似隨意卻透著不容置疑意味的舉動,老板心裡最後一絲僥幸也破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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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今天不說點什麼,怕是難以過關了。
他帶著畏懼地掃視了一圈店內的四個人,最終像是認命般,吞吞吐吐地開始道出實情。
“其實我們村這禍事。”
他的聲音乾澀沙啞,“早就不是三個月了,算起來,怕是有快半年的光景了啊。”
“差不多就是半年多前,三十公裡外安鄉發生的事。”
“整個鄉都沒了人影之後,我們村就開始不太平了……”
說到這裡,老板臉上露出痛苦和回憶的神色:“一開始出事,我們就趕緊去找了城衛小隊……”
“他們也派人下來看了。”
“可就是隨便轉了轉,問了沒兩句,就說沒啥大事,可能是意外,然後就走了!”
“我們沒啥辦法啊,隻能是願意相信他們的。”
“可後來。”
“人還是一個接一個地死。”
老板的聲音帶著哭腔,“這誰能坐得住啊?我們隻能再去求,再去求城衛小隊幫忙。”
說到這裡。
老板的眼神中充滿了恐懼和憤怒:“可這次來的人不一樣了!他們嫌我們煩,說我們妖言惑眾,擾亂民心。”
“把去請他們的人,給打了一頓!打得可狠了!從那以後,誰還敢再去求援啊?”
老板絕望地搖著頭,“就隻能這麼熬著,眼睜睜看著村裡人越來越少。”
“直到三個月前,這事兒實在是捂不住。”
“因為村打的魚,少得太厲害了,到底還是驚動了上頭。”
“這才派了像您這樣的人下來查……”
老板苦澀地扯了扯嘴角:“可這時候再來查,還有什麼用呢?”
“村子都已經變成這副鬼樣子了。”
“晚了啊!一切都晚了!”
說完這些,老板更是慌張了,他偷偷的看了看吳升的表情。
而吳升靜靜地聽完,臉上沒有任何波瀾,隻是微微點了點頭。
他沒有對老板的話做出任何評價。
而是扭頭看向身後一直安靜站著的蘇燼,語氣平淡地問道:“帶錢了嗎?”
蘇燼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趕忙從口袋裡掏出一張折疊整齊的百元鈔票,遞了過去。
吳升接過鈔票,手指輕輕一彈,將鈔票展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