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後,夜色深沉,細雨如織。
青石鎮被籠罩在一片連綿不絕的雨幕中。雨水不大,卻帶著春末夏初特有涼意,將這座小鎮洗刷得濕漉漉,空氣中彌漫著泥土的腥氣和一種沉悶的、近乎凝滯氛圍。
小鎮邊緣,一棟三層客棧的屋頂最高處,吳升慵懶且無奈的坐在屋脊的陰影裡。
細密雨絲飄落在他身上,浸濕衣衫,雨水順著發梢無聲滑落。
“這裡的天氣不算好啊,如果這個時候能夠有一個溫暖的小茶爐,泡上那一兩壺熱茶,再有兩位美人相伴左右,倒也算得上是人生贏家了。”心中自顧自的隨意說著。
目光穿透雨幕,掃視著腳下這片在夜色中沉睡的聚落。
青石鎮的規模比他預想的更小更閉塞,粗略估計,常住人口恐怕不足兩千。
房屋大多由本地開采青石粗獷壘砌,低矮而陳舊,小鎮依著背後一座小山丘呈簡單方格狀布局,在夜雨中顯得格外沉寂,放眼望去,隻有零星幾點燈火在雨幕中搖曳。
吳升視線再掃過小鎮周圍,山嶺起伏,土地貧瘠,岩石裸露,看不到成片良田。
所謂山林也多是灌木雜木,缺乏可觀的林業或礦產資源。
那條穿鎮而過小河,寬不過五十米,水流平緩淺顯,既無豐富漁獲之利,也不具備航運價值。
街道上幾乎看不到像樣的商鋪、工坊或集市痕跡,夜晚的經濟活力微弱得可憐。
“所以一個近乎與外界隔絕、缺乏內在經濟循環的閉塞之地,是如何維持近兩千人口正常運轉的?”
這裡的生存邏輯,與它所呈現的規模,存在著明顯不協調。
而一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卻依舊是能自圓其說,不亂不搶。
不是詐就是騙。
也正是基於這種不協調感,吳升基本斷定小鎮那支人數寥寥、裝備簡陋的城衛小隊,必然與掌控此地的王家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指望他們提供幫助,無異於與虎謀皮,隻會打草驚蛇。
因此從接近青石鎮開始,他便放棄所有公開道路,專挑崎嶇難行的山林野路迂回潛入。
那匹顯眼的靈雎,也被他妥善藏匿在鎮外數裡的一處隱秘山穀中。
騎著如此神駿的異獸進入小鎮,無異於宣告自己的特殊身份。
腳下屋頂瓦片濕滑冰冷,偶爾,下方街道會傳來幾聲模糊的、帶著濃重本地口音的交談。
或是醉漢的嘟囔,夾雜著零星犬吠,這一切聽起來似乎正常。
然而在吳升感知下,卻透露出一種刻意維持下的拙劣偽裝感。
小鎮缺乏正常人類聚居點鮮活而雜亂的生命力,反而像是按照固定程序運轉的機器。
“這不像是一個自然形成的小鎮。”吳升,“更像是一個偽裝成小鎮模樣的宗門據點。”
有了推斷,不再停留,身影從屋頂悄然滑落。
腳尖在濕滑瓦片上輕輕一點,已無聲無息地融入下方狹窄的巷道陰影之中。
他在小鎮屋脊巷道間快速而安靜地移動,仔細感知著不同區域建築布局、人員氣息和生活痕跡。
不過短短十幾分鐘,小鎮結構在他腦海中已清晰勾勒出來。
最外圍一圈,建築最為簡陋密集,多是低矮石屋木棚,排列雜亂,道路狹窄。
居住於此的人氣息混雜,生活清苦跡象明顯,這對應宗門的外門弟子或雜役區域,數量最多,資源匱乏。
中間一層,建築明顯規整寬敞,出現獨立院落和小型廣場,房屋質量更好,環境相對整潔。
儼然是內門弟子區域,地位更高,享有更好資源。
最核心處地勢最高,一片占地頗廣、院牆高聳、氣派不凡的建築群,正是王家大宅所在,高牆深院,隱隱透出不容侵犯的威嚴。
無疑就是整個偽宗門的核心區域,長老、真傳乃至宗主所在。
而完成初步偵查後,吳升目光淡淡的鎖定雨幕深處那片最高的建築群:“看它一看。”
……
細雨依舊淅淅瀝瀝,沒有停歇的跡象,雨水順著古老的屋簷瓦片彙聚成線,滴滴答答地落在青石板上,濺起細小的水花,整個王家大宅籠罩在一片濕冷和昏暗之中。
兩個挎著腰刀、沒打傘的身影,正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宅院內的碎石小路上巡邏。
雨水打濕了他們的粗布衣裳,緊貼在身上,顯得狼狽不堪。
“……操他娘的!這什麼狗屁的鬼地方啊!老子真是受夠了這狗地方了!我啊,什麼時候才能從這破地兒滾蛋的啊?”一個滿臉橫肉的漢子低聲咒罵著,使勁扯了扯黏在胸口濕衣服,“褲衩子都他媽三天沒換了,潮得能擰出水來,渾身不得勁啊。”
旁邊稍顯瘦削的同伴趕緊壓低聲音提醒:“你小聲點!這話要是讓上頭聽見,有你好果子吃!”
“聽見個屁,還吃好果子的嗎?!”橫肉漢子火氣更旺,唾沫星子混著雨水飛濺,“你說說看啊,這他媽叫什麼事兒?為啥非要蹲在這鳥不拉屎的青石鎮過自己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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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破地方,這些年老子算看明白了!”
“漠寒縣為啥窮得叮當響!地勢高,天氣還他媽爛透頂!”
“不是下雪就是他媽的下雨,就沒見過幾個囫圇晴天!你說煩不煩?啊?!”
瘦削同伴乾笑兩聲,試圖緩和氣氛:“嗬嗬,話也不能這麼說,漠寒市裡頭,不也挺好的嘛?”
“好你媽!”橫肉漢子直接打斷,語氣更加暴躁,“那地方是咱們這種小嘍囉能待的?”
“想在市裡弄個窩,他媽得攢三代人的棺材本!操!”
同伴愣了一下。
隨後會心一笑:“媽的,你說的對。”
兩個人隨後一起罵罵咧咧了起來,他們對於這一個王家,顯然是有一種極度的不服氣。
吳升來到這一片區域也有一個小時了。
一個小時聽見了,不知道多少人的私下抱怨,這些人顯然根本就不在乎這一切的。
他們也完全不用擔心隔牆有耳。
他們看起來是一個利益共同體,實際卻完全不是這樣,彼此之間積怨極深。
且通過這些人的對話。
吳升基本上已經可以確定了,外圈的那群人啊,都不是本家的存在,也就隻有極少數的一些核心人員是本家。
換言之,這一個小鎮應該隻有最核心的那一批人,來自於一個頂尖的宗門。
這些人隱藏了自己宗門身份,在這個地方另起爐灶,實際上背後還是有宗門作為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