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石崖那句帶著審視意味的問話剛落,司徒弘和寧化書臉上的笑容立刻變得有些僵硬,但反應卻極快。
司徒弘搶先一步,臉上堆起職業化的笑容,語氣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疏離:“李元司明鑒!此事確有,但完全符合天工坊的規章。”
“我二人身為三品執事,有權根據弟子表現,酌情授予九品陣法師頭銜,這也是為了激勵後進嘛。”
他試圖用規則來擋駕。
寧化書也立刻附和,語氣帶著幾分理所當然:“是啊,李元司,坊內執事這點權限還是有的,我們也是按章辦事。”
然而,李石崖顯然不吃這一套。
他眉頭微蹙,擺出一副公事公辦、鐵麵無私的模樣,聲音沉了下來:“規章是死的,人是活的。執事有權授予頭銜不假,但更需對坊內陣法傳承的純粹性負責。”
“我既聽聞此事,自然要查驗一番,看看這位被你們破格提拔的九品陣法師,是否真材實料,免得有人徇私,壞了規矩。”
他目光銳利地掃過二人,“不如,就現在,請這位吳升出來,現場驗證一番如何?”
這話一出,司徒弘和寧化書心中頓時湧起一股強烈的不爽!
我們倆好歹也是三品執事,收個徒弟授予頭銜,你一個二品元司跑來指手畫腳,還擺出一副我怕你們舞弊的架勢,這分明是不信任,更是打臉!
司徒弘臉色一沉,剛想開口反駁,寧化書也準備據理力爭。
可就在話要出口的瞬間,兩人幾乎是同時捕捉到了李石崖眼神深處一閃而過的、並非完全是嚴厲審視,反而帶著一絲隱隱的期待?
這細微的神態讓兩人猛地一愣,隨即心中“咯噔”一下,如同醍醐灌頂!
“該死的!這老東西……他不是來查違規的!”
司徒弘瞬間明悟,內心驚呼,“他是聽見風聲,知道我們收了個好苗子,這是要來搶人的!”
寧化書也立刻反應過來,臉色變得極其難看。
對啊!完全不合邏輯!一個日理萬機的二品元司,怎麼會突然關心起一個剛入門的九品陣法師資格?
除非他醉翁之意不在酒!
再仔細看去,李石崖雖然依舊板著臉,但那微微上揚、極力壓製卻還是泄露出一絲弧度的嘴角,徹底暴露了他的真實意圖!
這老家夥,就是來挖牆腳的!
兩人腦海中瞬間浮現出接下來的劇本。
李石崖假借考核之名,把吳升叫出來,然後隨便出幾個難題,肯定在他掌握之中吳升能解答,等吳升驚豔表現後,他立刻拿出早就準備好的珍貴陣法心得、稀有材料甚至更高權限作為獎勵,順勢提出收徒之意!
到時候,他們這兩個三品師父,拿什麼跟二品元司爭?
如果吳升不答應,這老東西肯定還會倒打一耙,說他們自私,阻礙天才發展!這黑鍋可就扣實了!
心念電轉之間,司徒弘和寧化書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決絕!絕不能讓他得逞!
司徒弘突然一改剛才的不忿,臉上露出誇張的、帶著幾分惶恐的笑容,猛地一拍大腿:“哎呀!李元司!您這一提醒,可真是點醒我們這兩個糊塗蛋了!”
他轉向寧化書,擠眉弄眼:“老寧啊!你看咱們這事做的!確實欠考慮啊!雖然坊規允許,但咱們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不是?”
“怎麼能隨便就給人九品頭銜呢?這要是傳出去,彆人還以為咱們天工坊的頭銜不值錢了呢!”
寧化書立刻心領神會,演技爆發,連忙點頭,語氣帶著深刻反省:“是啊是啊!司徒兄說得對!”
“咱們算個什麼東西?”
“不過是兩個小小的三品執事,在真正的陣法大師麵前,屁都不是!哪能這麼草率?”
司徒弘接著對李石崖躬身,態度誠懇得近乎諂媚:“李元司,多謝您及時斧正!”
“我們這就立刻撤銷吳升的九品陣法師頭銜!回頭我們也好好跟吳升解釋,就說……嗯,就說我們資質淺薄,不配當他師父,讓他另謀高就,也省得耽誤他前程,更不敢與您產生什麼衝突不是?”
寧化書在一旁拚命點頭:“對對對!撤銷,必須撤銷!我們這就去辦手續!”
李石崖被這兩人突如其來的認錯和自我貶低搞得一愣,老臉瞬間就黑了下來!
他哪能聽不出這倆老小子是在以退為進,故意惡心他?
這分明是看穿了他的意圖,寧肯毀掉徒弟的頭銜,也不讓他沾邊!
“行了!”李石崖忍著火氣,打斷兩人的表演,“彆在我麵前裝模作樣!把吳升叫出來,我隻是想認識一下,這樣總可以了吧?”
他退了一步。
司徒弘和寧化書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不行不行!李元司,這可使不得!頭銜都撤銷了,他也不是我們徒弟了,我們沒資格叫他出來見您啊!介紹就更談不上了!”
李石崖氣得胡子都翹了翹,強壓怒火:“我保證!不搶你們徒弟!這樣總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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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對視一眼,眼神裡寫滿了不信。
司徒弘苦著臉:“李元司,您這話我們怎麼敢信啊?”
“您位高權重,萬一您開口了,我們這小門小戶的,哪攔得住啊?”
二人擺明了就是不信他會守信用。
眼看局麵徹底僵住,自己這點心思被看得透透的,再繞圈子也是徒勞。
李石崖看著眼前這兩個油鹽不進、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架勢的老家夥,最終是徹底沒轍了。
他長長歎了口氣,老臉上露出一絲罕見的窘迫和無奈,終於決定攤牌。
“唉!罷了罷了!”李石崖擺了擺手,語氣變得有些悻悻,“我跟你們說實話吧!”
在司徒弘和寧化書,以及偷偷豎著耳朵的唐金鐲好奇的目光中,李石崖頗有些尷尬地解釋道:“我有個老對頭,嗯……也算是很多年前的情敵吧,關係一直不對付。”
“那老家夥,前些日子不知走了什麼狗屎運,收了個天賦不錯的徒弟。”
“這可把他得意壞了!”
“居然不遠萬裡,從彆的州郡跑來找我炫耀!”
他越說越氣,仿佛身臨其境:“你們是沒看見他那副嘴臉!在我麵前把他那徒弟誇得天上有地下無的!我當時一時沒忍住,就懟了他一句就你有徒弟?誰沒有啊!”
李石崖懊惱地一拍大腿:“結果這話就捅出去了!”
“那老東西立刻揪著不放,說噢?你李石崖也有徒弟了?那好啊,拿出來瞧瞧啊,讓咱們倆的徒弟交流交流?我這……我這話都說出去了,現在騎虎難下啊!”
他看向司徒弘和寧化書,語氣帶上了幾分懇求:“所以,事情就是這麼個事情。”
“我這次來,真不是要搶你們徒弟!”
“就是想借你們這寶貝徒弟吳升,給我充充門麵,應付一下我那老對頭!”
“幫我把這場子撐過去!這樣總行了吧?”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當然,我也不白借。”
“事後,我私人珍藏裡,有幾卷關於複合陣法的上古殘篇心得,可以贈與你們參詳,算是酬謝!”
“如何?”
司徒弘和寧化書聽完這啼笑皆非的緣由,麵麵相覷,臉上的戒備終於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想笑又強行忍住的古怪表情。
搞了半天,這位平日裡威嚴十足的二品元司,居然是為了跟老情敵鬥氣,跑來借徒弟撐場子的?
“嗨!”
“那你還真借對了!”
……
吳升的院門被輕輕叩響。
當他開門時,看到的便是司徒弘與寧化書兩位師父那帶著幾分歉意、幾分無奈又隱含著一絲期許的複雜表情,以及站在他們身後那位麵容清臒、氣場不凡的紫袍老者李石崖。
司徒弘言簡意賅地將情況說明,重點強調了這並非跳槽,而是臨時幫襯,是為了應對李元司的一位故交來訪,需要他暫時以李石崖弟子的身份出麵交流。
吳升安靜地聽完:“弟子明白了。”
“辛苦小友。”
李石崖開口,語氣平和了許多,“事情的原委,想必你已清楚。接下來名義上你需算作我的弟子。”
“期間,你隻需正常展現你在陣法上的見解即可,無需有太多壓力,更不必刻意張揚或藏拙。”
他頓了頓,補充道,“當然,若此次能順利應對,我自有酬謝,不會讓你白忙。”
吳升微微躬身:“李元司言重了,晚輩自當儘力。”
沒有多餘的寒暄。
吳升便隨著李石崖離開了院落,行走在天工坊那錯綜複雜、彌漫著淡淡靈墨與金屬氣息的廊道之中。
走在李石崖身側稍後半步的位置,吳升神色平靜,腦海中卻已飛速運轉起來。
對於這件突如其來的差事,他內心非但沒有絲毫煩躁,反而將其視作一個意想不到的契機。
修行之路,資源、機緣、人脈,缺一不可。
閉門造車固然重要,但適時抓住外部機會,往往能事半功倍。
他早已對天工坊的晉升體係有過研究。
從九品陣法師晉升八品,坊內明文規定需間隔至少一年,旨在讓新晉者夯實基礎,避免好高騖遠。
這規矩的本意是好的,但對於像他這樣,憑借超高悟性和通用熟練度這種特殊資源,能夠快速消化、掌握知識的人來說,這一年之期就顯得有些冗長了。
他太想進步了,太想要擁有八品陣法師的官銜了。
可打破這一年限規定的唯一可能,便是獲得坊內頂尖人物的破格舉薦。而眼前這位李石崖大師,作為琉璃市天工坊陣法師體係的執牛耳者,正是擁有這種權力的極少數人之一!
此前,吳升雖有此念,但也清楚難度極大。
一來,李石崖地位尊崇,行蹤莫測,尋常弟子根本難以接近。
二來,自己初來乍到,雖有些天賦,但並未做出什麼足以驚動此等大人物的顯赫成績,貿然提出請求,不僅唐突,成功率也幾乎為零。
故而,他隻能將此事暫埋心底,轉而專注於《萬劍歸宗》的修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