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庭城門前,已非雪原,而是煉獄。
潔白的積雪被無數雙靴子、馬蹄踐踏、撕扯,混合著黏稠的鮮血、破碎的內臟、斷裂的肢體和泥濘的汙穢,形成一片巨大而令人作嘔的暗紅色泥沼。濃烈到化不開的血腥味,如同實質的帷幕,沉甸甸地壓在每一個活物的口鼻之上,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鐵鏽的腥甜和死亡的氣息。寒風依舊凜冽,卻再也吹不散這彌漫天地的死亡味道,隻能卷起細碎的血色冰晶,如同為這場同室操戈的慘劇撒下猩紅的紙錢。
戰場被切割成了涇渭分明又相互絞殺的兩片。
外圍,是銀與紅的死亡漩渦。千騎噬月狼騎,如同冰冷的銀色風暴,在數倍於己的北狄敗兵中反複衝殺、切割。他們沉默得令人窒息,唯有沉重的馬蹄踏碎骨肉的悶響、騎槍貫穿軀體的撕裂聲、以及金屬甲胄碰撞摩擦的刺耳噪音,構成一曲單調而殘酷的殺戮樂章。銀月色的重甲上,早已塗滿了厚厚的、不斷滴落的暗紅血漿,在昏沉的天光下反射著妖異的光澤。每一次整齊劃一的衝鋒,都像一柄燒紅的巨錘砸入朽木,在混亂的人群中犁開一條由殘肢斷臂和絕望哀嚎鋪就的血肉通道。北狄士兵的彎刀砍在那厚重的甲胄上,隻留下徒勞的火星和淺痕,而噬月狼騎沉重的騎槍每一次揮掃、突刺,都必然帶起大蓬的血雨和生命的消逝。一個凶悍的北狄百夫長試圖抱住一名狼騎的馬腿,下一刻,沉重的馬蹄便踏碎了他的頭顱,紅的白的濺了一地。另一側,幾名士兵合力刺出的長矛被狼騎用包裹著鐵甲的手臂格開,反手一槍橫掃,三顆頭顱如同熟透的西瓜般爆裂開來!
然而,噬月狼騎再強,終究隻有千騎。而困獸猶鬥的北狄敗兵,在咄吉“不戰則死”的瘋狂嘶吼和自身求生本能的驅使下,爆發出了最後的、歇斯底裡的凶性!他們如同被逼入絕境的狼群,紅著眼睛,發出不似人聲的嚎叫,不顧傷亡,前仆後繼地湧上!用身體去阻擋馬蹄,用彎刀去劈砍馬腿的關節縫隙,用長矛去攢刺相對薄弱的馬腹!蟻多咬死象!不斷有噬月狼騎被從側麵或後方刺來的長矛捅穿甲胄的縫隙,慘叫著跌落馬下,瞬間被洶湧的人潮淹沒、撕碎!銀色的洪流,在血色的泥潭中,不可避免地開始變得遲滯、染上更深的暗紅,如同被汙血浸透的殘月。
戰場中央,方圓數十丈內,卻形成了一片詭異的真空地帶。所有的廝殺、所有的喧囂,仿佛都被一道無形的屏障隔絕在外。唯有兩道身影,如同兩座移動的、散發著毀滅氣息的火山,在進行著最原始、最暴烈、也最殘酷的對決!
咄吉!頡利!
兄弟!仇敵!弑君者與複辟者!
咄吉手中的金狼寶劍,早已不複往日的光華璀璨。劍身上布滿了細密的崩口和卷刃,暗紅的血漿順著劍槽蜿蜒滴落。他身上的金狼甲胄也布滿了凹痕和深刻的劃傷,幾處甲片甚至被撕裂,露出下麵染血的皮肉。他雙目赤紅如血,如同燃燒的炭火,每一次呼吸都如同破舊的風箱,噴出帶著血腥味的熱氣。他整個人散發著一種瀕臨極限的、瘋狂的暴戾氣息,如同被逼到懸崖邊的受傷凶獸。
頡利的情況同樣慘烈。那身深色的狼皮大氅早已在激戰中被撕扯得破爛不堪,露出下麵同樣傷痕累累的銀灰色內甲。他握著一杆丈八長的烏沉鐵槍,槍尖同樣被鮮血浸透,閃爍著暗啞的紅光。他的臉色是一種失血的蒼白,嘴唇緊抿成一條冰冷的直線,唯有那雙眼睛,依舊如同萬年寒潭,深邃、冰冷、沉靜,仿佛感受不到身體的痛苦和疲累,隻剩下純粹的、要將眼前之人徹底毀滅的殺意!
“吼——!!”
咄吉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咆哮,率先發動!他腳下猛地蹬地,踩碎一片凍結的血泥,身體如同離弦的血箭,帶著同歸於儘的決絕,悍然撲向頡利!手中的金狼寶劍劃破空氣,發出淒厲的尖嘯!劍光不再是龍飛鳳舞的華麗,而是化作了最直接、最狠辣、最致命的殺招!劈、砍、削、撩!每一劍都灌注了他全身的力量和滔天的恨意,劍光如同金色的毒蟒,招招不離頡利的咽喉、心臟、關節要害!空氣被狂暴的劍勢切割,發出刺耳的裂帛之聲!
頡利眼神冰冷如初,身形卻如同鬼魅般飄忽不定。他手中的烏沉鐵槍,仿佛擁有了生命!槍身一抖,瞬間化作漫天烏影!或如毒蛇吐信,精準地點向咄吉劍勢的破綻;或如巨蟒翻身,帶著沛然莫禦的巨力橫掃千軍,蕩開咄吉凶猛的劈砍;或如靈猿攀枝,槍尖化作點點寒星,籠罩咄吉周身大穴!槍尖破空,發出“嗚嗚”的低沉風雷之聲,竟隱隱壓過了咄吉寶劍的尖嘯!那槍法,已臻化境,剛猛時如泰山壓頂,靈動處似百鳥穿林,正是傳說中的“百鳥朝鳳”!
鐺!鐺!鐺!鐺——!!!
金鐵交鳴的巨響密集得如同爆豆!每一次碰撞,都炸開大蓬刺目的火星!兩人腳下的凍土被狂暴的力量震得寸寸龜裂,血泥飛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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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上單於之後……懈怠了嗎?!”頡利冰冷的聲音,如同毒蛇的信子,在激烈的兵器碰撞聲中,清晰地鑽入咄吉的耳膜,帶著毫不掩飾的嘲諷,“武功……竟落了這麼多!廢物!”話音未落,他手中長槍猛地一個極其刁鑽的“鳳凰點頭”,槍尖如同毒龍出洞,快如閃電般點向咄吉持劍手腕的脈門!
咄吉心中警兆狂鳴!手腕一麻,一股巨大的、帶著螺旋穿透力的勁道順著劍身狂湧而來!他虎口劇痛,金狼寶劍險些脫手飛出!驚駭之下,他猛地一個狼狽的懶驢打滾,才險之又險地避開了這斷腕一擊!破碎的甲片和冰冷的血泥沾滿全身!
“頡利——!!”咄吉從泥濘中翻滾而起,狀若瘋魔,雙目中的血絲幾乎要爆裂開來!巨大的羞辱感徹底點燃了他最後的瘋狂!“你這喪家之犬!長生天早已拋棄了你!今日,便是你的死期!給我歸寂吧——!!”他不再有任何章法,如同徹底瘋狂的野獸,將全身的力量、所有的怨恨、所有的恐懼,都灌注在這最後的、歇斯底裡的衝鋒之中!金狼寶劍帶著同歸於儘的氣勢,不管不顧地朝著頡利的胸膛,狠狠捅刺過去!劍光淒厲,撕裂空氣!帶起的勁風,甚至將地上的血泥都卷起一道猩紅的浪!
頡利眼神一厲!麵對這亡命一擊,他竟不閃不避!隻是將身體微微一側,讓過心臟要害!同時,手中的烏沉鐵槍如同蓄勢已久的毒蛟,帶著洞穿一切的決絕,以一個更快的速度,後發先至,槍尖化作一道撕裂空間的烏光,直刺咄吉的咽喉!
噗嗤——!
噗嗤——!
兩聲利刃入肉的悶響,幾乎同時響起!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夕陽,終於沉到了地平線之下。最後一絲殘存的光線,如同垂死巨獸吐出的歎息,掙紮著將天邊染成一片無邊無際的、粘稠而絕望的暗紅。那血色浸透了低垂的鉛雲,浸透了蒼茫的雪原,更浸透了王庭城下這片被死亡徹底主宰的修羅場。
風,似乎也耗儘了力氣,嗚咽著低垂下去。濃重得令人窒息的血腥味和屍體燒焦的糊味,混合著刺骨的寒冷,沉甸甸地壓在每一個幸存者的胸口。戰場上的廝殺聲、呐喊聲、兵刃碰撞聲,不知何時已經徹底停歇,隻剩下零星的、垂死者發出的、如同蚊蚋般的痛苦呻吟,以及……野狗在遠處興奮而貪婪的低吠。
一片死寂的戰場中央。
方圓數十丈的“真空”地帶,此刻更像是一片被神隻遺棄的、布滿裂痕的祭壇。破碎的甲胄碎片、斷裂的兵器殘骸、深深嵌入凍土的箭矢、以及大片大片潑灑狀、噴濺狀、凝固成暗黑色冰晶的……血跡,無聲地訴說著這裡剛剛發生過的、何等慘烈的搏殺。
在這片血色祭壇的中心。
一道身影,如同從血池中撈出的雕塑,矗立著。
他渾身浴血,幾乎分辨不出原本甲胄的顏色,厚重的血漿在他身上凝結成一層暗紅色的、帶著冰碴的硬殼。破碎的披風殘片如同染血的破布,掛在傷痕累累的肩甲上,在微弱的、帶著血腥氣的寒風中,無力地飄動。他微微佝僂著身體,胸膛劇烈地起伏著,每一次喘息都帶著濃重的血腥味和如同破風箱般的嘶啞雜音,仿佛下一秒就會徹底散架。鮮血順著他低垂的手臂,從緊握的兵器上,一滴、一滴,沉重地砸落在腳下那片被血浸透、踩踏得如同爛泥的凍土上,發出微不可聞的“嗒、嗒”聲。
他的對麵。
僅僅數步之遙。
另一道身影,以跪姿凝固在那裡。
頭顱低垂,仿佛在向這片染血的戰場,或是向某個無形的存在,進行著最後的懺悔。一柄造型奇特、染滿暗紅血汙的烏沉長槍,從他的後心貫穿而出,鋒銳的槍尖帶著淋漓的鮮血和破碎的內臟碎塊,在最後一線殘陽的映照下,閃爍著妖異而冰冷的寒光。他的身體被這柄長槍牢牢地釘在地上,維持著這個屈辱而永恒的跪姿。暗紅色的血液,如同蜿蜒的小溪,從他身下緩緩滲出,與周圍大片的暗紅融為一體。
夕陽的最後一抹餘暉,如同垂死的巨獸之眼,掙紮著掃過這片死寂的戰場,掠過那矗立的血影,最終定格在那跪伏於地、被長槍貫穿的身影之上,為這慘烈的一幕,鍍上了一層冰冷而絕望的……血色餘暉。
風停了。
連垂死者的呻吟也徹底消失了。
隻有那“嗒、嗒”的、血滴落地的聲音,在無邊的死寂中,顯得格外清晰,如同……最後的喪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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