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州城下的廝殺聲震耳欲聾,火光、煙塵、鮮血與死亡交織成一幅慘烈的畫卷。然而,在距離城門口約三百步的一處低窪地,生長著半人高枯黃蒿草的隱蔽之處,卻異樣地安靜。
一支騎兵如同雕塑般靜默矗立,人與馬都披掛著厚重的黑色鐵甲,連馬首都被猙獰的狼頭麵甲覆蓋。他們人數約莫三千,正是北狄最核心、最精銳的力量——金狼重騎兵。而佇立在這支鋼鐵洪流最前方的,正是頡利單於之子,金狼角力祭的冠軍,博爾術。
博爾術緊握著韁繩,指節因用力而微微發白。他那張年輕而英武的臉上,寫滿了不耐與壓抑的戰意。城牆上下的激戰,戰友的呼喊與哀嚎,火焰燃燒的爆裂聲,無不刺激著他的神經。他渴望衝鋒,渴望用手中的彎刀砍殺敵人,渴望在萬軍之中建立功勳,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如同地鼠般躲在草叢裡等待。
“少主人,我們還要等多久?”身旁一名心腹百夫長低聲問道,聲音裡同樣帶著焦躁。
博爾術目光死死盯著城牆的方向,尤其是那幾架燃燒和未燃燒的雲梯附近激烈的爭奪戰,沉聲道:“等城門被攻破,或者守軍徹底混亂!這是父汗的嚴令!”
他何嘗不想違背?他骨子裡流淌著的是草原勇士崇尚正麵衝鋒的熱血,這種隱匿待機的戰術讓他感到憋屈。但頡利的威嚴不容挑戰,整個作戰計劃不容打亂,他隻能強行壓下心中的衝動,繼續這煎熬的等待。
時間一點點過去,城頭的戰鬥似乎進入了白熱化。終於,他看到有北狄的士兵成功登上了城牆,雖然很快就被守軍圍殺,但越來越多的雲梯搭上城頭,越來越多的士兵湧了上去,城門口區域的漢軍防禦似乎被極大地牽製了。
“機會!”博爾術眼中精光爆射,不再猶豫,猛地拔出腰間的鑲金彎刀,指向雲州城門,用儘全身力氣發出一聲咆哮:“金狼的勇士們!隨我衝垮城門!為了單於!為了草原的榮耀!殺——!”
“殺!!!”
壓抑已久的三千金狼重騎同時發出了震天的怒吼,如同沉睡的巨獸驟然蘇醒!
鐵甲鏗鏘,馬蹄刨地,下一刻,這支黑色的鋼鐵洪流如同決堤的冥河之水,從隱蔽處洶湧而出,以排山倒海之勢,徑直衝向雲州城門!
他們的出現極其突然,速度極快!城頭的守軍似乎大部分注意力都被登城的敵軍吸引,倉促射下的箭矢叮叮當當地撞擊在重甲之上,大多被彈開,難以造成有效殺傷。隻有少數倒黴的騎兵被射中馬腿或甲胄縫隙倒下,但根本無法阻擋這支重騎衝鋒的勢頭!
博爾術一馬當先,他身披的金色狼頭鎧,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成為最醒目的目標。他揮舞彎刀,輕易地將幾名試圖上前阻攔的漢軍步兵連人帶武器砍翻,鐵蹄踐踏而過,血肉模糊。他身後的重騎兵如同碾壓一切的鐵輪,狠狠地將城門前方零星的抵抗碾碎,如同一柄燒紅的尖刀,狠狠捅向了雲州城看似最薄弱的“腹部”——城門洞!
眼看城門近在咫尺,博爾術甚至已經能看清城門上巨大的銅釘和加固的鐵條,他心中湧起一股狂喜,仿佛破城首功已然在手!
然而,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異變再生!
那扇看似緊閉、需要巨木衝車才能撼動的厚重城門,竟在一聲沉悶的吱呀聲中,主動向內打開了!
博爾術衝鋒的勢頭不由得一滯,心中警兆頓生:“有詐?!”
城門之後,並非想象中的街道或驚慌的百姓,而是一排排閃爍著寒光的、布滿鋼刺和倒鉤的拒馬樁!更令人驚異的是,這些原本笨重需要多人抬動的防禦器械,底部竟然安裝了類似車輪的圓形木輪,被城內的士兵迅速推著,如同戰車般靈活地衝出城門,快速在城門前狹窄的區域展開,形成一道猙獰的鋼鐵荊棘防線!
“這是什麼?!”博爾術瞳孔一縮,他從未見過可以移動得如此之快的拒馬樁。但他豐富的戰鬥經驗讓他瞬間明白其威脅——騎兵的克星!
“不能停!趁他們還沒完全布好,衝過去!”博爾術當機立斷,怒吼著催促部隊加速,企圖憑借重騎兵強大的衝擊力,在拒馬陣成型前強行突破!
可漢軍的應對環環相扣,根本不給他任何機會!
就在金狼重騎再次啟動衝鋒的同時,城牆之上,無數沉甸甸的麻袋被扔了下來,砸在拒馬樁前方以及騎兵衝鋒的路徑上。麻袋破裂,瞬間揚起了漫天濃密的白色粉末!
這些粉末極其細微,被風一吹,迅速彌漫開來,形成了一大片阻礙視線的白色煙霧,將城門前的區域籠罩得朦朦朧朧!
“小心毒煙!”博爾術第一時間捂住口鼻,厲聲警告。他下意識地以為這是漢人慣用的毒粉或者石灰。
但出乎意料的是,吸入粉末並無刺痛或不適之感,反而有一股淡淡的、類似草藥的味道。這並非毒藥,而是雲州城在戰勝瘟疫後,蕭景琰依據現代消毒理念,命人大量製備的“淨疫粉”,主要成分是生石灰混合了一些具有殺菌作用的草藥粉末。此刻投下,一是利用其揚塵特性極大阻礙重騎兵的視線和衝鋒陣型,二是預防敵軍可能使用毒物攻擊,可謂一舉兩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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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的煙塵讓博爾術和他的重騎兵瞬間變成了“瞎子”,戰馬受驚,嘶鳴著原地打轉或盲目衝撞,嚴整的衝鋒陣型大亂!
而就在這片混亂之中,那數十具移動拒馬樁已被漢軍士兵迅速推到預定位置,鐵刺森然,組成死亡屏障。更有一隊隊身披重甲、手持巨盾的漢軍重步兵從城門內湧出,他們並非直接攻擊騎兵,而是三人一組,拉起碗口粗的鐵鏈,貼地橫掃,專絆馬腿!
“唏律律!”戰馬淒厲的哀鳴接連響起,高速衝鋒的金狼重騎在視線受阻的情況下,根本來不及反應,前排的騎兵要麼直接狠狠撞上拒馬樁,連人帶馬被尖銳的鐵刺貫穿,死狀淒慘;要麼被貼地掃來的鐵鏈絆倒,巨大的慣性將騎士狠狠甩飛出去,重重砸在地上,骨斷筋折,尚未爬起,就被後麵跟上來的漢軍重步兵亂刀砍死!
失去了戰馬的騎兵,笨重的鎧甲反而成了累贅,在靈活的重甲步兵麵前,幾乎毫無還手之力!
博爾術在親衛拚死保護下,勉強勒住戰馬,沒有撞上拒馬樁,但他環顧四周,目眥欲裂。隻見他引以為傲的金狼重騎,在這狹窄的城門口,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視線模糊,陣型散亂,前方是致命的拒馬,腳下是絆馬的鐵鏈,四周是不斷圍攏上來的漢軍重甲兵和從城頭傾瀉而下的箭矢、石塊……
每一聲戰馬的哀鳴,每一名勇士的倒下,都像一把刀割在他的心上。他揮舞彎刀,奮力砍殺了幾名靠近的漢軍士兵,但個人的勇武在如此不利的戰術環境下,顯得蒼白無力。
“少主人!撤吧!再不走就全完了!”親衛隊長渾身是血,嘶聲喊道。
博爾術看著眼前煉獄般的景象,牙關緊咬,鮮血從嘴角溢出,巨大的屈辱和不甘幾乎將他淹沒。這是他第一次獨立率領金狼重騎作戰,卻遭遇如此慘敗!
但他終究是頡利之子,深知保存實力的重要性。繼續糾纏下去,這三千寶貴的重騎兵很可能全軍覆沒於此。
“嗚——嗚嗚——”他最終從喉嚨裡擠出了撤退的號角聲,聲音充滿了痛苦和憤懣。
殘餘的金狼重騎如蒙大赦,拚命調轉馬頭,不顧一切地向後衝去,試圖脫離這片死亡區域。來時氣勢洶洶的鋼鐵洪流,撤退時卻顯得狼狽不堪,丟下了數百具人馬屍體和一片狼藉。
隨著金狼重騎這支最強突擊力量的敗退,北狄大軍整體的攻勢也如同潮水般退去。悠長而低沉的收兵號角聲響徹戰場,幸存的北狄士兵如同退潮般撤離城牆,留下了滿地狼藉和無數同伴的屍體。
戰場後方,金狼部的族長額爾德木圖看著狼狽退回、折損不小的重騎兵,拳頭握得咯咯作響,臉上滿是不甘和怒火:“就差一點!就差一點啊!要不是漢人奸詐……”
與他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頡利單於依舊端坐於狼旗之下,麵色平靜,甚至嘴角還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弧度。他擺了擺手,打斷了額爾德木圖的抱怨,緩緩開口道:“額爾德木圖,收起你的不甘。蕭景琰若是如此容易對付,我們的鐵騎早已踏平他的京城,何須等到今日?”
他目光深邃地望向殘陽映照下巍然屹立的雲州城,繼續道:“這才是第一天。戰爭,不是一場賭博,而是一場漫長的狩獵。頭幾天,我不期望有什麼驚人的戰果。真正的重點,是鍛煉我們的‘小狼崽’們。”
他指了指陸續退回、神色各異的蒙哥、雲澈等人,以及一臉挫敗、剛剛歸來的博爾術:“他們實力強大,天賦異稟,但缺乏真正的血火錘煉,尤其是博爾術,他這一路走來太順了,金狼角的冠軍,萬騎的統帥,看似榮耀加身,卻未曾嘗過失敗的滋味。今日之挫,對他而言,未必是壞事。隻有經曆過失敗,品嘗過屈辱,才能真正理解戰爭的殘酷,才能更快地成長為一頭合格的頭狼。”
他的一席話,如同醍醐灌頂,瞬間點醒了一旁同樣心有不甘的幾位部落族長。
蒼狼部族長巴圖爾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單於英明!漢軍據城而守,本就占儘地利,前幾日若能試探出虛實,消耗其兵力,同時讓我族的年輕雄鷹們經受磨練,確實比盲目強攻更有價值。”
沙狐部族長伊勒德也冷靜下來,雖然諾敏重傷讓他心急如焚,但也明白單於的戰略意圖:“沒錯,讓年輕人在實戰中學習,付出的代價,總比日後在關鍵決戰中犯錯要小。”
頡利滿意地點點頭:“傳令下去,全軍後撤三十裡,擇地紮營,妥善救治傷員,清點損失。來日方長,我們有的是時間和這位大晟的年輕皇帝慢慢玩。”
夕陽如血,將最後的餘暉灑在布滿屍骸和戰爭創傷的戰場上。雲州城依舊矗立,城牆上的“晟”字大旗在晚風中獵獵作響。北狄大軍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了短暫的寂靜和彌漫不散的血腥氣。
第一天的攻城戰,以守軍的穩健防禦和巧妙反擊,成功挫敗了北狄的銳氣而告終。但雙方都清楚,這僅僅是一個開始。真正的較量,還在後麵。博爾術的挫折,黃金一代的受創,以及頡利那深藏不露的謀劃,都預示著接下來的戰鬥,將更加殘酷和詭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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