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王府，主殿書房內。
“哐啷——！”
一聲極其刺耳、尖銳的瓷器爆裂聲猛地炸響，打破了所有的寧靜！
魏王李泰，正胸膛劇烈起伏地站在一張紫檀木大書案前，腳下是一片狼藉的、飛濺得到處都是的潔白碎瓷片和一攤迅速滲入地毯的深色水漬。那曾是一件極為名貴的邢窯白瓷美人觚，此刻已徹底化為齏粉。
“他的腳……怎麼可能就好了？！”李泰幾乎是咬著後槽牙，從齒縫裡擠出這句充滿不甘與困惑的低吼，“明明……明明本王早已暗中交待妥了太醫令餘如海！讓他在為太子診治時，‘酌情’延緩，最好能留下些微不可察的隱患……為何！為何他去那藍田莊園不過三月，竟能行走如常，跛態全消？！”
他猛地轉過身，那雙與李世民極為相似、此刻卻燃燒著熊熊妒火與不解的眼睛，死死盯住了侍立在書房角落、正嚇得渾身瑟瑟發抖的一名小內侍。
這名內侍名叫張貴，因之前一次無心失言，曾被盛怒下的李泰一記凶狠的耳光扇得險些昏死過去，那火辣辣的痛楚和幾乎被打落牙齒的恐懼，至今仍記憶猶新。此刻，他眼見殿下再次震怒，更是嚇得魂不附體，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恨不得將自己縮進牆壁裡去。
“說！到底是怎麼回事？！”李泰的聲音冰冷刺骨，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一步步逼近。
張貴被這聲質問嚇得渾身一激靈，小心翼翼地回話：“回…回殿下…奴婢剛從…從司空長孫大人府上的管家那兒，打聽到一點風聲…”
他咽了口唾沫，艱難地繼續道：“之前陛下與皇後娘娘鸞駕出行，攜司空、房相、魏大夫等幾位重臣一同前往藍田莊園，非單純探視太子殿下，其主要目的是為了親自見一位傳說中的‘神仙弟子’！”
“‘神仙弟子’？”李泰的眉頭瞬間緊緊鎖起，眼中閃過一絲驚疑與極大的好奇，重複著這個充滿玄奇色彩的稱謂，“何方神聖？竟能勞動我阿耶與阿娘親自前往相見？”
“是的殿下！”張貴見話題轉移，稍稍鬆了口氣，語速加快了些許，“那位‘神仙弟子’，就是今日早朝後，陛下親自下旨重賞名叫葉長風的年輕人！”
“葉長風？”李泰的目光銳利如刀，“就是那個人治好了太子的腳疾？”
“奴婢猜測，應當便是此人！”張貴伏低身子，聲音愈發恭敬，“聽聞太子殿下這三個月在藍田莊園深居簡出，正是與此人朝夕相處。太子的足疾得以痊愈，恐怕全是仰仗此人之力！”
李泰聽完，臉上的怒容漸漸被一種深沉的思索所取代。踱步到窗邊，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自己那雖才十三歲卻已略顯圓潤的雙層下巴，目光投向窗外庭院中蔥鬱的草木，喃喃自語：“葉長風……‘神仙弟子’……？竟有如此能耐？本王倒真想親眼見識見識，這究竟是個怎樣的奇人異士……”
張貴敏銳地捕捉到主子語氣的變化，臉上堆起諂媚的笑容：“殿下，奴婢還打聽到，陛下賞賜給那葉長風的宅邸，就在通義坊！與我們這魏王府所在的延康坊，僅隔著兩條街巷，相距並不算遠呢！”他的語氣中帶著一絲暗示，仿佛這是一個極好的接近機會。
李泰的魏王府邸位於長安城最為繁華尊貴的延康坊，規模宏大，幾乎占據了半坊之地，殿宇巍峨，園林廣闊，其規製遠超其他親王，這亦是當今聖人對他格外寵愛的明證。
李泰聞言，眼中精光一閃，卻並未立刻采納這個建議。他緩緩搖了搖頭，語氣恢複了屬於親王的那份沉穩與算計：“先不必急於一時。是狐狸，總會露出尾巴；是真人，總需經得起琢磨。來日方長，不必本王親自去尋，他若真有本事，自會有動靜傳來。”
他頓了頓，轉身重新看向張貴，語氣轉為吩咐，帶著一種與年齡不符的老成與謀劃：“你，現在立刻去通知那些由山東世家、關中郡姓們薦來的飽學之士，讓他們再多費些心思。本王不僅要博覽群書，更需在詩詞文賦、乃至經義策論上，有所突破！唯有在文采風流上遠超常人，才能真正獲得我阿耶更多的青睞與賞識，明白嗎？”
“諾！奴婢明白！奴婢這就去辦！”張貴如蒙大赦，連忙躬身應道，隨即小心翼翼地快速退出了這間依舊彌漫著低氣壓的書房。
待張貴的身影徹底消失在殿外，李泰才緩緩踱回書案後，目光掃過地上的碎片，眼神變得愈發深邃難測。
‘大哥啊大哥……’他在心底默默地想著，一絲複雜的情緒掠過心頭，‘即便你的腳疾僥幸痊愈，能如常人般行走，那東宮之位，也未必就能穩如泰山。’
‘你不過是比本王早出生了兩年，占了嫡長的名分罷了。若論才情敏捷、詩文錦繡，你不及我；若論朝中人脈、世家支持，我更勝你一籌。’
‘並非做弟弟的存心要與你爭奪什麼，實在是…這世間形勢比人強，那個位置太過誘人，太多人將賭注押在了我的身上…開弓沒有回頭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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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便一步一步，慢慢來吧。’
東宮書房
李承乾正端坐於一張寬大的紫檀木案幾之後。案頭上壘放著好幾摞來自中書省下發的、抄錄有各地奏事摘要的文書。
作為國之儲君，學習如何處理這些關乎民生經濟的日常政務，是他必不可少的功課。而那些涉及軍國機密、重大決策以及五品以上官員任免的緊要奏本，則需送至兩儀殿或甘露殿，由皇帝李世民親自召集中書、門下兩省重臣及諸位心腹大將共同商議決斷。在那等高級彆的會議上，李承乾通常得以列席旁聽，默記於心，作為學習理政的重要一環。
書房門外，東宮的內侍總管趙德如同一位沉默而忠誠的影子，垂手恭立。當他遠遠看到葉雲帆的身影穿過庭院，朝著書房方向走來時，他那張平日裡總是保持著恭謹而略顯嚴肅的臉上，立刻浮現出了真誠而熱情的笑容。
他快步迎上前去，對著葉雲帆便是恭敬而不失親切地拱手一禮，壓低了聲音笑道：“葉小郎君，您來了。請您在此稍候片刻，老奴這就進去為您稟報。”
李承乾確實曾特意再三叮囑過：葉雲帆若至，無論他在處理何等緊要事務，都必須立刻通報，不可有絲毫延誤。這份超乎尋常的重視，趙德自然心領神會，執行得一絲不苟。
葉雲帆見狀，也微笑著拱手還禮，語氣輕鬆而客氣：“有勞總管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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