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他熟練地裝上彈匣，右手拉動槍栓發出“哢嚓”一聲脆響，顯然已完成上膛。他先是采用單發模式，屏息，瞄準，扣動扳機！
“砰！”
一聲清脆短促、迥異於明軍火銃沉悶轟鳴的槍聲響起，顯得格外犀利。幾乎同時，遠處那塊岩石上爆起一小撮明顯的煙塵！
“中了！直接命中！”手中拿著雙筒望眼鏡的錦衣衛千戶高文彩立刻驚呼，語氣充滿驚駭。然後有點不舍地將望遠鏡遞給一臉期待的文官手裡，他現在後悔將這寶貝拿出來了。
眾文官輪流用望遠鏡觀看，這麼遠的距離，首發命中，這精度已然駭人聽聞。
緊接著，更令人震撼的一幕上演。葉雲帆似乎撥動了某個機關，隨後扣死扳機！
“噠噠噠噠噠——！”
一陣急促、連貫、爆豆般的槍聲猛然炸響，撕裂了整個山穀的寧靜！槍口噴吐出熾烈的火焰，灼熱的彈殼劃著弧線不斷從槍身右側拋出。
遠處的岩石仿佛被無數無形的重錘連續且瘋狂地捶打，石屑粉末四處飛濺，大片煙塵彌漫開來，幾乎將岩石籠罩！整個過程，不過短短兩三息時間，那令人心悸的連射聲便戛然而止——一個三十發的彈匣已然打空！
槍聲停歇，山穀中隻剩下回蕩的餘音和眾人粗重得如同風箱般的呼吸聲。空氣中彌漫開淡淡的硝煙味。
葉雲帆示意一名錦衣衛總旗快步跑向靶位查看。
很快，那名總旗氣喘籲籲地跑回來，臉上寫滿了驚魂未定，聲音都變了調：“陛……陛下！那石頭……正麵……密密麻麻全是深坑，有些地方都快被打穿了！簡直……簡直像是被雷劈斧鑿過一般！”
眾人聞言，紛紛湧上前親自查看。
當劉文炳、李國楨等武將親手觸摸到岩石表麵那密密麻麻、深可近寸、邊緣銳利的彈坑時，個個麵色凝重，手指甚至微微顫抖。他們都是沙場老將，完全可以想象，如果這排山倒海般的火力傾瀉在敵軍密集陣型、甚至是城牆垛口上，會是怎樣一番血肉橫飛、磚石崩裂的慘烈景象！
“神器！真乃鎮國神器也！”李邦華激動得胡須直抖，聲音發顫，“若有數百精銳持此神銃，結陣而戰，輪番齊射，天下焉有能擋之師？！”
“流寇、東虜，縱有萬馬千軍，在此銃麵前，亦不過土雞瓦狗，灰飛煙滅！”鞏永固興奮地接口道，眼中充滿了希望。
朱慈烺看著那幾乎被“剝”掉一層的岩石，又看向葉雲帆手中那支仿佛還繚繞著死亡氣息的“連珠銃”，年輕的臉龐上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彩，那是一種絕處逢生、看到掃清寰宇希望的激動。
然而，就在眾人情緒最高漲、對未來充滿無限憧憬的時刻，葉雲帆冷靜得近乎淡漠的聲音再次響起，如同一桶冰水，從眾人頭頂澆下，瞬間熄滅了剛剛燃起的熊熊火焰：
“陛下，諸位。此銃雖利，然則，欲大批量裝備我軍，並非無償饋贈。需支付相應費用，且結算須以硬通貨為準，首選便是黃金。”
黃金？！
熱烈的氣氛瞬間凍結！所有人的表情都僵在臉上，從極度的興奮跌回冰冷的現實，這落差之大，讓人一時無法反應。
朱慈烺臉上的激動之色瞬間褪得乾乾淨淨，換上了極度的窘迫、羞愧和一種深沉的無力感，臉色再次漲得通紅，一直紅到脖頸。他張了張嘴，喉嚨像是被死死扼住，發不出半點聲音。
國庫和內帑的空虛，是崇禎朝留給他的最沉重、最恥辱的遺產，也是他內心深處最痛的傷疤。
離京時的倉皇，島上的貧瘠，讓他拿什麼去支付這足以改變國運的“神器”的費用？他死死地低下頭，目光躲閃，不敢與葉雲帆對視，巨大的羞愧和現實的重壓幾乎要將他壓垮。
首輔範景文長歎一聲，那歎息中充滿了王朝末路的悲涼與無奈，他代表眾人說出了難以啟齒的現實：“葉先生……非是陛下與吾等吝嗇惜財……實在是……力有未逮，囊中羞澀啊！離京之時，形勢萬分危急，能保全宗廟社稷一絲血脈已是萬幸，豈有餘力攜帶巨資？這海外孤島……更是僻陋貧瘠，漁獵尚且艱難，何處去尋那許多黃金？先生所需，眼下……實是……拿不出來啊。”
這番話，道儘了此刻這群帝國最高統治者們的尷尬與絕望。
葉雲帆將眾人的反應儘收眼底，他提出資金要求，絕非刻意刁難，而是要建立最基本的規則，打破他們可能產生的“無償依賴”心理，並為後續計劃鋪路。
他任由這令人窒息的沉默和沮喪彌漫了片刻，才緩緩開口，聲音沉穩，卻帶著一種引導性的力量，仿佛在黑暗中劃亮一根火柴：“陛下，諸位大人，眼前的困難，葉某明白。黃金固然是天下通行的硬通貨，但財富的積累，並非隻有挖掘金礦一途。眼下沒有，不代表一個月後，半年後，依舊沒有。”
他的話，如同給即將溺斃的人拋下了一根繩索，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絕望的目光，帶著一絲不敢置信的期盼，緊緊盯住他。
葉雲帆繼續道：“為解眼下燃眉之急，助我軍在此島立足、訓練新軍、穩住陣腳，葉某可先行提供一批必要的裝備與物資。包括部分‘連珠銃’與配套彈藥、適量的橫刀、以及維持生計的糧食、藥品、營帳等。這部分，可暫記為朝廷賒欠。請陛下委派可靠之人，詳細登記在冊，訂立明晰賬目，待日後朝廷府庫充盈，國力稍複，再行結算償還。”
“賒欠？”朱慈烺猛地抬起頭，眼中那幾乎熄滅的希望之火驟然重新燃起，而且更加熾烈！
這無疑是絕境中的一線生機！“雲帆兄！此言當真？朕……朕定當命戶部……不，朕親自督促，設立專賬，絕無遺漏！待他日光複神京，重整河山，定當連本帶利，奉還先生！此心天地可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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