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帳簾被一隻覆著青銅臂鞲的大手猛地掀開！凜冽的寒風如同嗅到血腥的餓狼，尖嘯著灌入溫暖的帳內，卷起地上的草屑與殘灰。項羽高大的身影出現在帳口，玄色戰袍的下擺被風掀起，獵獵作響。垓下營地的夜，冰冷徹骨，寒風掠過枯萎的蘆葦蕩，發出嗚咽般的悲鳴。遠處幾堆將熄的篝火，躍動著微弱而倔強的光斑，流淌在他那身布滿刀痕箭孔、泛著青銅幽光的沉重魚鱗甲上，如同掙紮在深淵邊緣的點點星火。
他邁步向前，沉重的獸首戰靴踏在鋪滿寒霜的凍土上，每一步落下，竟都讓堅硬的地麵迸射出幾點細碎而灼熱的火星！霜花在他腳下碎裂、消融，留下清晰而沉重的足跡。當他矯健地躍上營地中央那塊布滿箭痕、仿佛記錄著無數死亡的黝黑巨石時，異象突生！
一道淩厲的、近乎神跡的月光，如同天神的利劍，驟然刺破厚重的鉛灰色戰雲！清冷而輝煌的光柱，精準地籠罩住巨石上的身影！刹那間，項羽周身仿佛被熔化的黃金澆鑄，流動的金邊勾勒出他如山巒般雄渾的輪廓，肌肉虯結的臂膀緊握霸王戟，戟尖斜指蒼穹，如同凝固的閃電！那姿態，那氣勢，活脫脫便是從奧林匹斯山巔降臨人間的——戰神阿瑞斯！凜然不可侵犯的威壓，瞬間席卷了整個死寂的營地！
“看見這把戟了嗎？！”項羽的聲音如同沉睡的火山驟然爆發，裹挾著金鐵交鳴的轟鳴，震得空氣都在顫抖！他單臂擎起那柄飲血無數的盤螭霸王戟，冰冷的戟刃在月光下流淌著刺骨的寒芒，“在巨鹿！我拿它砍了王離的頭顱！用秦軍主帥的血，祭我楚人英魂！”他的目光如燃燒的炬火，掃過下方一張張寫滿疲憊與絕望的臉，“在彭城！我僅率三萬江東兒郎，用它鑿穿了劉邦小兒七十萬烏合之眾的陣心！殺得他們丟盔棄甲，隻恨爹娘少生兩條腿！”每一個字都如同重錘，狠狠敲擊在士兵的心坎上，喚醒沉睡的記憶。
“暴秦的龍旗，是被我們！被在座的每一個楚人！親手扯下來踩進泥裡的！”他戟指蒼穹，聲如雷霆，“我們流的血，為的是什麼？為的是讓天下人，都能過上好日子！不再受那苛政酷吏的盤剝！”憤怒的火焰在他眼中升騰，“可那背信棄義的劉邦！鴻溝的盟約墨跡未乾，他就撕毀承諾，勾結諸侯，將我楚軍圍困於此！”
他猛地將霸王戟重重頓在巨石上，火星四濺！發出震人心魄的巨響：
“兄弟們！告訴我！麵對這反複無常的卑鄙小人！麵對這欲置我等於死地的絕境！我們——該怎麼辦？！”
死寂！短暫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下一刻！
“乾他娘的！”一個須發皆白、臉上刀疤縱橫的老兵猛地從地上彈起！渾濁的老眼此刻赤紅如血，因極致的激動而渾身顫抖！他揮舞著僅剩半截的青銅戈，嘶聲力竭地咆哮：
“大王！兄弟們！想想巨鹿！想想那破釜沉舟的日子！大王一馬當先，衝在最前！咱們跟著大王，把命都豁出去了！那股子勁兒，那股子視死如歸的殺氣！連老天爺都站在咱們這邊！秦狗幾十萬主力啊！被咱們像砍瓜切菜一樣給剁了！那時候，誰提起咱楚軍，不得豎個大拇指？！”他仿佛重回壯年，聲音裡充滿了昔日的榮光與熱血。
“對！還有彭城！”一個臉上稚氣未脫卻傷痕累累的年輕士兵激動得滿臉漲紅，揮舞著拳頭，聲音因亢奮而尖利，“七十萬！整整七十萬漢軍！黑壓壓一片望不到邊！可大王呢？就帶著咱們三萬鐵騎！像一把燒紅的刀子捅進豬油裡！”他模仿著衝鋒的動作，“大王衝在最前麵！那霸王戟揮起來，帶起的風都能刮倒一片！漢軍人仰馬翻，哭爹喊娘！那場麵…那場麵…！”他激動得說不出話，隻是拚命揮舞著手臂。
“跟著大王！殺出去！殺回楚地！”
“殺！殺！殺！”
山呼海嘯般的怒吼瞬間爆發！如同壓抑已久的岩漿衝破地殼！士兵們眼中熄滅的光被重新點燃，爆發出比篝火更熾烈的光芒！他們高高舉起手中殘破卻緊握的兵器——戈、矛、劍、盾——如同舉起一片鋼鐵的森林！衝天的殺氣與不屈的鬥誌，仿佛要將這垓下冰冷的夜空徹底撕裂！先前楚歌帶來的絕望陰霾，竟在這震天的吼聲中，被硬生生撕開了一道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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