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劍的嘶鳴和垂死的哀嚎,如同暴烈的潮水,終於衝破重重宮門,狠狠拍打進來。這聲音,靜姝並不陌生——那是死亡本身的腳步,重重踏在洛陽宮闕的每一寸金磚玉階上。她最後瞥了一眼銅鏡,鏡中那個華服璀璨、雲髻高聳的靜姝公主,被身後老嬤嬤和宮女阿沅的手迅速剝落。錦繡的翟衣委頓於地,像一朵驟然凋零的牡丹。素麻粗布的宮人常服緊裹上身,刺得肌膚生疼。她隻來得及將墨涵臨行前塞入她手心的那枚溫潤玉佩——刻著“守心”二字——緊緊係在內襟深處,貼肉藏著。指尖劃過玉佩光滑的表麵,仿佛還能感受到他臨彆時指尖的溫度和山雨欲來的凝重。那點微涼的觸感,成了此刻唯一的錨。
“走!”老嬤嬤的聲音嘶啞卻斬釘截鐵,乾枯的手如同鐵鉗,拽著她冰涼的手腕,撞開沉重的殿門。阿沅緊隨其後,懷抱著一個不起眼的粗布包袱。殿外,昔日雕梁畫棟的長廊已是修羅道場,濃煙裹挾著刺鼻的血腥味撲麵而來,幾乎令人窒息。遠處,未央宮方向烈焰衝天,映得半邊天幕一片猙獰的橘紅,濃煙如黑龍般翻滾升騰。她們三人,如同驚弓之鳥,在殘破的宮牆陰影裡亡命奔突。前方,一座破敗宮苑的輪廓在濃煙中若隱若現,簷角坍塌,荒草蔓生,正是預先選定的藏身之所——廢棄多年的暴室。
厚重的木門被老嬤嬤用儘全身力氣推開,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一股混合著濃重血腥氣、陳年腐物和草藥苦澀的刺鼻氣味猛地灌入鼻腔。昔日懲戒宮人的地方,如今隻剩下斷壁殘垣,巨大的石臼散落在角落,壁上殘留著深褐色的斑駁汙漬,那是經年累月滲入磚縫的、洗刷不淨的血痕。阿沅迅速搬來幾捆早已備好的枯草,鋪在石臼後最深的陰影裡。三人蜷縮進去,用更多的枯草蓋住身體。枯草的黴味和塵土味,與無處不在的血腥、焦糊味交織在一起,令人作嘔。
外麵的世界,已徹底淪為地獄的奏鳴曲。震天的喊殺聲、瀕死的慘嚎、兵刃碰撞的刺耳銳響、沉重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每一次巨大的撞擊聲傳來,似乎都狠狠砸在她們的心口,引得草堆一陣細微的簌動。靜姝緊緊咬著下唇,血腥味在口中彌漫,她用儘全身力氣抑製住身體的顫抖,耳中捕捉著外麵每一絲異常的動靜。掌心緊握著玉佩,那“守心”二字仿佛烙鐵般印在心頭。墨涵……你現在何處?是否已如約離開了這座煉獄?她不敢深想,唯恐這念頭會瓦解她最後的意誌。
“搜!一個活口也不許留!”一個粗嘎的聲音在不遠處炸響,帶著濃重的西涼口音。
沉重的皮靴踏在暴室門外破碎的石板地上,每一步都像踩在她們緊繃的心弦上。火光透過破敗窗欞的縫隙,將幾個扭曲晃動的巨大黑影投在布滿灰塵的牆上,如同擇人而噬的妖魔。一道刺目的光柱猛地從破損的門縫射入,在布滿蛛網和灰塵的空中胡亂掃射,掠過石臼,掠過地上散落的刑具,最終停在她們藏身的草堆附近。
“頭兒,這鬼地方臭得熏人,怕是老鼠都死絕了!”另一個聲音抱怨著。
“少廢話!仔細點!聽說有貴人往這邊跑了!”粗嘎的聲音帶著不耐。光柱在草堆附近逡巡了片刻,幾近掃到草堆邊緣。靜姝的心跳驟然停止,她甚至能感覺到旁邊阿沅身體無法控製的劇烈顫抖。老嬤嬤枯瘦的手在草堆下死死攥住了她的手腕,傳遞著一種近乎絕望的力量。靜姝另一隻手死死按在胸前的玉佩上,冰冷的玉石似乎汲取了她指尖的溫度,又仿佛在提醒她墨涵臨彆的叮囑:“活下去,靜姝,無論如何活下去!”就在那光柱即將撥開枯草的刹那,外麵猛地傳來一聲淒厲的呼喊:“西邊!西邊發現穿黃袍的了!”
“追!”腳步聲和呼喝聲瞬間如潮水般湧向遠處,那束要命的光也倏然移開、消失。死一般的寂靜重新籠罩了這廢棄的角落,隻剩下三人粗重得如同破風箱般的喘息聲,在濃重的血腥與塵埃中久久回蕩。靜姝緊繃的脊背終於微微鬆弛,冷汗早已浸透了粗布衣衫,冰涼地貼在背上。她緩緩鬆開緊握的拳,指甲已在掌心留下深深的月牙痕,微微滲出血絲。她無聲地攤開手掌,借著微弱的光線,看到一隻小小的螞蟻,正拖著一粒不知從哪裡來的、比它身體大上數倍的米粒,艱難卻執著地爬過她掌心的血痕,爬向黑暗深處。她默默地看著,然後輕輕合攏手掌,將這點微不足道的生命小心翼翼地攏在手心,仿佛攏住了自己僅存的一點溫熱。草堆深處,隻有粗重壓抑的喘息聲,如同瀕死的風箱。胸前的玉佩,也仿佛隨著她心跳的平複,重新變得溫潤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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