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漢中南鄭的格物院深處,卻似被塞進了一整個沸騰的工坊。院中古槐的虯枝下堆著半人高的鐵器,泛著冷硬的銀灰;牆角的木料碼得整整齊齊,鬆脂的清香混著刨花的細末在風裡飄;最靠邊的竹筐裡塞滿了泛黃的圖紙,有的被炭筆塗得密密麻麻,有的還沾著未乾的墨點。工匠們穿著粗布短打,腰間係著磨得發亮的銅刀,腳步匆匆如穿梭的蜂群——靠東的石台上,老工匠李三郎正弓著背打磨火銃槍管,砂輪轉動時濺起細碎的火星,落在他滿是老繭的手背上,他卻隻眯眼盯著槍管內側的紋路,嘴裡念叨著“再細些,再勻些”;西廂房的窗下,兩個年輕工匠頭挨著頭畫圖紙,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裡,還夾著爭執:“槍托弧度得再彎半寸,不然士兵握久了手酸”“可彎多了裝彈時會擋著!”。空氣中除了鐵鏽的澀味與硫磺的刺鼻氣息,還飄著灶房飄來的粟米粥香,卻沒人有空去嘗——連院角的狗都趴在鐵器堆旁,耷拉著耳朵不敢吵鬨,隻偶爾抬眼望一眼蹲在木桌前的靜姝。
靜姝身著一身青色短衫,領口袖口都縫著耐磨的麻布補丁,墨發用藏青布帶緊緊束在腦後,幾縷碎發垂在鬢邊,沾著點木屑也渾然不覺。她半蹲在木桌前,背微微弓著,視線像粘在了桌上分解開的火銃上。那火銃的槍管長約三尺,內壁泛著暗啞的銅光,槍托是胡桃木做的,打磨得光滑如玉,撞針、彈簧、扳機等小部件按順序擺成一排,連最小的螺帽都用棉線係在木板上,怕被風吹走。旁邊的白瓷盤裡,十幾個油紙裹著的火藥筒碼得像小山,每個筒上都用紅筆標著“三錢”的字樣。她伸手拿起一個火藥筒,指尖觸到油紙的薄脆,眉頭瞬間擰成了疙瘩,指腹無意識地摩挲著筒身:“雖有預裝火藥筒,可在激戰之中,士兵們手忙腳亂,還是會出岔子。”
前幾日演練的場景突然撞進腦海:黃沙漫天的校場上,一個滿臉稚氣的士兵捧著火藥筒,手抖得像篩糠,筒口的油紙沒捏緊,火藥“嘩啦”灑了滿手,風一吹又迷了眼,他急得眼淚都快出來;不遠處另一個老兵更狼狽,慌裡慌張地往槍管裡塞彈丸,卻把尖頭朝裡、圓頭朝外,扣動扳機時“哢嗒”一聲卡了殼,等他拆開清理時,對麵的稻草人靶早已被同伴的火銃打得稀爛。靜姝歎了口氣,將火藥筒放回盤中,手指在桌麵上無意識地畫著圓圈,木桌的紋理硌著指尖,腦子裡卻像有無數個齒輪在轉:“裝填速度慢,終究是卡脖子的事。若是能把彈丸和火藥粘在一塊兒,豈不是能省了裝火藥的步驟?”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她猛地眨了眨眼,眼前仿佛亮了——就像小時候在祖父的煉丹房裡,突然看到丹爐裡跳出一顆紅亮的丹丸那樣。她想起十歲那年,跟著祖父去終南山的清虛觀,老道士坐在丹爐旁,手裡揉著一團褐色的粉末,加了點黏糊糊的東西,捏成小丸放進爐裡。祖父當時還笑著說:“萬物皆可凝,隻要找對那‘粘骨膠’。”靜姝的手指頓住了,掌心似乎還能想起當年摸過的丹丸,硬實卻不脆,摔在地上也沒散。“硝石、硫磺、木炭……要是能找著合適的黏合劑,把火藥壓成塊,再跟鉛彈粘在一塊兒,不就是‘藥彈一體’了?”模糊的想法漸漸有了輪廓,她甚至能想象出士兵們拿起這種彈藥,“啪”地塞進槍管,立馬就能射擊的樣子。
她“騰”地站起身,青色短衫的下擺掃過木桌,帶得一個火藥筒滾到地上,她都沒顧上撿,眼裡閃著亮,快步衝向格物院的材料庫。材料庫是間青磚砌的屋子,架子從地麵堆到房梁,擺著裝滿草藥的布囊、裝著礦物的陶罐,還有幾大塊琥珀色的樹脂。靜姝踮起腳取下一塊鬆香,放在小泥爐上加熱,鬆香融化時冒出淡淡的白煙,帶著點甜膩的味道,她用小勺舀了點,混進少量火藥裡,揉成小團——可剛放涼,一碰就碎成了渣。“太脆了。”她皺著眉記在紙上,又取下裝桃膠的罐子,用溫水泡軟,和火藥混合,這次倒不脆了,卻軟乎乎的,一捏就沾手。“粘性夠了,卻不經碰。”她又試了幾種樹脂,有的加熱時冒黑煙,有的混合後火藥受潮結塊,手指被鬆香燙出小紅點,她也隻是含了含手指,繼續試。
窗外的陽光斜斜照進來,落在她沾滿火藥粉末的指尖上,像鍍了層金粉。她知道這事兒險——上次有個工匠不小心把火星濺到火藥堆裡,“砰”地炸了個小坑,工匠的手都被炸得流血。可一想起墨涵在戰場上的樣子,想起士兵們握著舊火銃時期待的眼神,她就覺得這點險不算什麼。
而格物院外的南鄭城,正忙著春日的活計。坊市上滿是叫賣聲,賣菜的老農挑著綠油油的菠菜,賣布的商販展開青藍的棉布,可貂蟬坐在城主府偏廳裡,卻沒心思聽這些熱鬨。案幾上堆著厚厚的情報卷宗,最上麵一份寫著“城西坊市發現可疑人員,操吳語,三番五次打聽格物院位置”,旁邊還畫著那人的模樣:高顴骨,留著短須。她手下的影衛雖厲害,上次追這可疑人時,卻在坊市的小巷裡跟丟了——南鄭城這半年多來,流民、商人來了好幾萬,城郭擴了大半,影衛就那麼幾十號人,根本顧不過來。貂蟬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拿起茶杯抿了口,茶水都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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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我來啦!”門外傳來靜姝的聲音,還帶著點氣喘。靜姝提著裙擺跑進來,青色短衫上沾了點樹脂的印子,頭發也亂了些。見貂蟬皺著眉,她便挨著案幾坐下:“姐姐,可是遇到難事了?”
貂蟬把卷宗推給她:“你看,細作太多了,影衛人手不夠,總不能每個坊市都盯著。”
靜姝拿起卷宗翻了翻,忽然眼睛一亮:“姐姐,我有個主意!墨涵之前在格物院推‘標準化’,火銃的槍管都按一個圖紙做,工匠們做得又快又好。咱們不如也給坊市‘標準化’——把城裡的坊市按東西南北分成二十四個坊,每個坊挑可靠的百姓當坊正,再讓坊正選裡正,一家有可疑人,鄰裡都要報,不然連坐。這樣百姓們自己就會盯著了!”她又指著卷宗上的可疑人:“你看這人在酒樓打探消息,咱們還能在酒樓、驛館找眼線——比如悅來樓的王掌櫃,上次我去買點心,聽他說能認出好多常客,還有驛館的李夥計,眼尖得很,誰帶了可疑東西都能看出來。讓他們幫著留意,一有動靜就報給影衛,豈不是省了不少力?”
貂蟬聽著,眼睛漸漸亮了:“妹妹這話在理!上次影衛在驛館抓了個細作,就是李夥計先發現他總打聽軍隊調動的事。對了,你說的密寫術和傳聲筒,怎麼樣了?”
“正試驗著呢!”靜姝坐直了些,“工匠們用紫茉莉的汁液寫密信,乾了之後看不見字,得用醋泡過的紙敷在上麵才能顯出來——就是汁液乾了容易褪色,昨天試的時候,有幾個字沒顯全,工匠們正加明礬調呢。傳聲筒也在改,原來的竹筒太長,不方便帶,現在換成銅的,比巴掌大不了多少,中間加了層薄羊皮膜,昨天在院子裡試,從東頭傳到西頭,聲音還挺清楚!”
兩個女子湊在案幾前,你一言我一語地商量著。靜姝說著工匠們的新想法,貂蟬則補充著影衛的布防,偶爾有丫鬟進來添茶水,見她們說得熱鬨,也不敢多打擾。窗外的陽光透過窗欞,落在她們交握的手上,暖融融的。
而此時的漢中城外,農田裡的麥苗長得齊腰高,春風一吹,綠浪滾滾,農民們扛著鋤頭在田埂上走,孩子們追著蝴蝶跑,一派熱鬨的景象。可千裡之外的長安,丞相府裡卻冷得像冰窖。
曹操坐在書房裡,手裡捏著那份密報,指節都捏得發白。密報上“荊漢結盟”“孫尚香訪漢”幾個字,像針一樣紮眼。他想起半年前,收到漢中的情報說“墨涵收攏流民,建格物院造鐵器”,當時他還笑著對荀彧說:“豎子不過是想占地盤,成不了氣候。”可現在呢?墨涵不僅站穩了腳跟,還跟劉備、孫權搭上了線,甚至造出了能打仗的火銃——這哪裡是疥癬之疾,分明是心腹大患!
書房裡隻有燭火跳動的聲音,映得他臉上的陰影忽明忽暗。他把密報“啪”地拍在案幾上,茶水都被震得晃出來,灑在地圖上,他也沒在意。手指在地圖上劃過漢中的位置,又劃過許都、荊州,最後停在“墨涵”兩個字上,指甲幾乎要把紙戳破。“待北疆平定,本相親自去漢中,把這顆釘子拔了!”他沉聲道,聲音裡滿是殺氣。窗外的夜風吹進來,掀起他的黑袍,燭火猛地晃了晃,像要被吹滅似的。
書房外,守衛的士兵握著長矛,大氣都不敢出。他們知道,丞相這是真生氣了——一場大風暴,正在暗中朝著漢中的方向刮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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