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
蘇辰正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為一盆名貴的蘭花澆水。
自從那晚之後,他便陷入了一種極度的惶恐與不安之中。
他總感覺,有一雙無形的眼睛,在黑暗中注視著他。
那雙眼睛,屬於女帝。
也屬於,即將被他一句話斷送性命的……亡魂。
就在這時。
兩個負責打掃庭院的小宮女,壓低了聲音,交頭接耳地從他身後走過。
“聽說了嗎?出大事了!”
“什麼事啊?這麼神神秘秘的。”
“京城第一青樓,百曉樓的頭牌,柳如煙……死了!”
“啊?!”
“昨天夜裡,被人殺了!死在自己閨房裡,聽說死狀可慘了!身上中了好多奇奇怪怪的暗器!”
蘇辰澆水的手,猛地一抖。
水壺傾斜,冰涼的水,大半都澆在了他的手背上。
但他感覺不到冷。
隻覺得一股寒氣,從心底深處,瘋狂地往外冒。
來了。
這麼快……
那個在話本故事裡,被他輕描淡寫“說死”的風塵女子,真的死了。
“京兆府的人已經封了百曉樓,正在查呢。”
“聽說啊……所有線索,都指向了安樂侯府!”
“安樂侯?就是那個世子爺之前為了柳如煙,和戶部王大人爭風吃醋的安樂侯?”
“可不是嘛!聽說現場找到的暗器,是西域奇門之物,整個京城,就安樂侯府前陣子剛從西域商人手裡買了一批!”
“我的天……這下可有好戲看了!”
兩個小宮女的議論聲,漸漸遠去。
蘇辰卻僵在原地,一動不動。
他的腦子裡,一片轟鳴。
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把重錘,狠狠砸在他的心上。
西域奇門暗器。
指向安樂侯。
這布局……何其精妙!何其歹毒!
這完全是按照那晚女帝所說的劇本,在分毫不差地演進!
他不敢抬頭。
他能感覺到,不遠處,鳳儀殿的書房窗邊,有一道目光,正落在他身上。
平靜,淡漠,卻又帶著洞穿一切的壓迫感。
他不需要看,也知道那是誰。
姬凝霜。
他強迫自己,繼續完成澆水的動作,試圖用這種機械的行為,來掩飾內心的驚濤駭浪。
可他的手,抖得越來越厲害。
“月姐姐!”
一個嬌蠻的聲音,突然從身後響起,伴隨著一陣香風。
永安長公主姬靈兒,又像一陣風似的衝了過來。
她一把從後麵抱住蘇辰,將臉頰貼在他的後背上,滿足地蹭了蹭。
“月姐姐,你身上好緩和,好舒服呀!”
若是平時,蘇辰早已嚇得魂飛魄散。
可今天,他隻是身體一僵,沒有任何反應。
他的所有心神,都被那樁剛剛發生的血案,和那道看不見的目光,牢牢攫取住了。
“月姐姐?你怎麼不理我?”
姬靈兒察覺到了他的不對勁,不滿地嘟起了嘴。
她繞到蘇辰麵前,蹲下身子,歪著頭看他。
“你臉色怎麼這麼白?是不是皇姐又欺負你了?”
蘇辰嘴唇動了動,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欺負?
不。
那不是欺負。
那是……同化。
那個女人,正在用最冷酷的方式,將他拉入她的深淵,讓他也變成一個手上沾滿血腥的……怪物。
“哼!肯定是!”
姬靈兒自顧自地認定了答案。
她氣鼓鼓地站起來,叉著腰,對著鳳儀殿的方向喊道。
“皇姐!你又把我的月姐姐玩壞了!”
“你要是再欺負他,我就……我就……”
她“就”了半天,也沒想出什麼有威脅力的詞。
書房的窗戶,不知何時,被推開了一線。
姬凝霜那張絕美的臉,出現在窗後。
她的目光,越過咋咋呼呼的姬靈兒,直接落在了蘇辰那張煞白的臉上。
她沒有說話。
隻是唇角,微微勾起了一個極淺,極淡的弧度。
那弧度裡,帶著一絲玩味。
一絲……讚許。
仿佛在說:看,你講的故事,開場了。
蘇辰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再也支撐不住,身體一軟,整個人跌坐在了地上。
……
戶部尚書府。
書房內。
名貴的瓷器,被狠狠掃落在地,摔得粉碎。
王振一頭花白的頭發,此刻淩亂不堪,那張往日裡總是掛著和煦笑容的臉,布滿了猙獰與痛苦。
“煙兒……”
他嘶吼著,一拳砸在堅硬的紫檀木桌案上。
鮮血,順著他的指縫,緩緩流下。
門口的管家和心腹,都低著頭,噤若寒蟬,不敢發出半點聲響。
他們從未見過,這位在朝堂上翻雲覆覆雨,算計人心的尚書大人,有過如此失態的時刻。
整整三天。
王振將自己關在書房裡,三天三夜,滴水未進。
下人們都以為,他是為柳如煙的死,悲痛欲絕。
隻有他自己知道。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在無儘的悲痛之下,是更深的……冰冷與警覺。
太巧了。
一切都太巧了!
安樂侯那個蠢貨,雖然和他不對付,但絕沒有膽子,用這種方式來挑釁自己。
這背後,一定有黑手!
一隻他看不見的,巨大而恐怖的黑手,正在推動著這一切!
第四天清晨。
王振打開了房門。
他整個人瘦了一圈,雙眼布滿血絲,神情憔??悴,仿佛瞬間老了十歲。
但他那雙渾濁的老眼裡,卻閃爍著駭人的精光。
“來人。”
他的聲音,沙啞得如同破鑼。
“備轎,去安樂侯府。”
他要鬨。
他要把事情鬨大!
他要讓全京城的目光,都聚焦在這件事上,讓那個幕後黑手,以為他的計劃成功了。
他要讓所有人都看到他的“悲痛”與“憤怒”。
隻有這樣,那隻黑手,才會放鬆警惕。
“另外。”
他叫住即將離去的心腹。
“派出我們所有的人,去查!”
“把京城給我翻個底朝天!”
“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把那個殺了煙兒的凶手,給老夫揪出來!”
王振的眼中,閃過一絲老狐狸般的狡詐與狠戾。
他已經聞到了陰謀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