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即,一道身影出現在學堂門口,緩步走入。
來人約莫五十上下年紀,麵容清臒,膚色偏白,下頜留著修剪得極為整齊的短須。
他身著一件略顯陳舊但乾淨無比的黛藍色長衫,洗得發白,卻熨帖得不見一絲褶皺。
頭發用一根簡單的木簪束起,一絲不亂。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雙眼睛,深邃明亮,仿佛蘊藏著無窮的智慧與閱曆,目光掃過之處,竟讓人不由自主地屏息凝神。
他周身並無任何華貴飾物,卻自有一股難以言喻的威嚴與書卷清氣,令人心生敬意。
他走到講台正中,目光平靜地掃視全場,並未立刻說話,隻是輕輕咳嗽了一聲。
霎時間,所有學子都從書海中抬起頭來,目光齊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
無需言語,一種無形的氣場已然籠罩了整個學堂。
“吾姓許,名昌盛,字文淵。”他開口,聲音平和,卻自帶一種穿透力,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自今日起,忝為爾等翹楚班經義主講教習。
學問之道,貴在求真,亦貴在切磋。日後於經義上有何疑難不解之處,可至‘文淵閣’尋我。”
眾學子聞言,立刻齊刷刷地站起身,恭敬地躬身行禮,齊聲道:“學生見過許教習!”
許昌盛微微頷首,受了這一禮,抬手示意眾人坐下。
第一堂課,正式開始。
許昌盛並未急於翻開書本,而是目光沉靜地看向眾人,緩緩道:
“《大學》開篇:‘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
此三者,乃儒學之綱目。
然何為‘明德’?何以‘親民’?又如何‘止於至善’?今日,吾等便由此談起。”
他引經據典,卻絕不迂腐。
從先秦孔孟之道,談到漢儒注疏,再到前朝大儒的新解,縱橫捭闔,信手拈來。
他不僅講解文字表麵的意思,更深入剖析其背後的哲學思辨、曆史語境以及與現實的關聯。
一個個看似枯燥的儒家概念,在他口中變得鮮活而充滿生命力。
他時而言辭犀利,直指曆代注解的偏頗之處;
時而妙語連珠,以生動比喻闡釋深奧道理。
他講到“格物致知”,並非簡單地解釋為研究事物獲得知識,而是引申出對萬事萬物保持好奇與探究的精神,是知行合一的起點;
他論及“誠意正心”,則強調內在修養與外在行為的統一,是君子立身之本。
他的講解,並非填鴨式的灌輸,更像是一種引導和啟發。
常常提出一個問題,讓學子們思索片刻,再層層剖析,揭示其中深意。
他的思維極其縝密,邏輯清晰,往往能從尋常之處發掘出不尋常的見解,讓人有茅塞頓開、豁然開朗之感。
台下五十名學子,無一不被深深吸引。
無論是才學過人的如孫清浩,博聞強識如陳耀祖,沉穩敏銳如趙廷霄,還是矜持挑剔如姚宗勝,此刻全都睜大了眼睛,屏息凝神,生怕錯過一個字。
他們眼中閃爍著求知的渴望與興奮的光芒,如同乾旱的禾苗逢遇甘霖,儘情地吸收著這豐沛的知識雨露。
許昌盛的聲音不高,卻仿佛有著神奇的魔力,將所有人的心神都牢牢抓住。
學堂內隻有他清朗平和的聲音在回蕩,以及學子們偶爾因為領悟而發出的輕微吸氣聲。
這第一堂課,許教習便以其淵博的學識、深邃的見解和獨特的教學魅力,徹底折服了這群天之驕子。
讓他們真切地看到了什麼是真正的學問大家,什麼是鴻儒書院深厚的底蘊。
窗外,陽光正好,透過窗欞灑下斑駁的光影。
室內,書香彌漫,思想碰撞的火花無聲地綻放。
許昌盛教習的課仿佛有一種魔力,直到他宣布“今日便到此為止”,身影消失在門口許久。
學堂內的眾學子仍有些怔忡,沉浸在方才那浩瀚精妙的經義闡釋中,久久回不過神來。
“真是……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有學子喃喃低語,道出了眾人的心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