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馬車穿過那巍峨高聳的城門樓,喧囂與繁華如同潮水般瞬間湧入感官。
即便是早有心理準備的趙廷霄,眼底也不由得掠過一絲極難察覺的波瀾。
京城,他終究是來了。
寬闊得可容八駕馬車並行的青石禦道筆直延伸,望不見儘頭。
兩側樓閣店鋪鱗次櫛比,飛簷鬥拱,雕梁畫棟,招牌幌子迎風招展。
販夫走卒的吆喝聲、酒肆茶樓的喧嘩聲、車馬碾過石板的軲轆聲、以及來自天南地北的口音交織在一起,譜寫成一首充滿生機與欲望的都市交響。
空氣中彌漫著各種複雜的氣味——剛出籠的肉包子香氣、胭脂水粉的甜膩、藥材鋪傳來的苦澀,還有運河吹來的濕潤水汽,共同構成了這座帝都獨有的氣息。
街上行人如織,錦衣華服的貴人乘坐著裝飾精美的馬車悠然駛過。
布衣百姓為生計匆匆奔忙,偶爾還有高鼻深目的胡商牽著駱駝,帶來異域的奇珍。
“天子腳下,首善之地,果然物阜民豐,氣象萬千。”
趙廷霄心中默念。
這無儘的繁華,這彙聚天下的財富與人才,皆是權力的衍生物,是帝國中樞跳動的脈搏。
也難怪,那九五至尊之位,會引得無數人趨之若鶩,骨肉相殘。
他微微垂下眼瞼,將眸中一閃而逝的冷意斂去。
今日,他特意換上了鴻儒書院的學子服。一身素雅的白衣,襯得他身姿挺拔,如玉樹臨風。
他本就生得俊雅,眉眼溫潤,線條柔和,此刻刻意收斂了所有鋒芒,唇角含著一抹若有若無的淺笑,望去便如一個不諳世事、純淨無害的翩翩書生。
這一身“最好欺負”的偽裝,在他踏入這龍潭虎穴之初,便是最好的保護色。
皇宮的朱紅宮牆比之城樓更加巍峨肅穆,金色的琉璃瓦在陽光下閃耀著刺目的光芒,如同盤踞的巨獸,散發著無形的威壓。
宮門處的禁軍甲胄鮮明,眼神銳利如鷹,即便他亮明了身份,言明是奉詔入宮,依然經曆了極其嚴格、近乎苛刻的搜查盤問,確認無誤後才被放行。
“殿下,請隨奴才來。”一名內侍躬身引路,態度恭敬卻帶著疏離的審視。
趙廷霄微微頷首,步履從容地跟隨其後。
穿過一道又一道宮門,行走在漫長的宮道上,目光所及,是連綿的殿宇樓台,漢白玉的欄杆,精雕細琢的壁畫,無一不彰顯著皇家的極致尊貴與威嚴。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無形的壓力,那是權力中心特有的凝重。
他能感受到四麵八方投來的、或明或暗的打量目光。
那些垂首侍立的宮人,看似恭敬,眼角的餘光卻都在偷偷窺視著這位傳說中的、在民間長大的六皇子。
他們原本或許以為會看到一個舉止局促、氣質平庸,甚至帶著鄉野粗鄙之氣的少年,然而趙廷霄的表現卻讓他們暗自心驚。
但見這位六皇子,雖身著樸素學子服,卻難掩其天生的清貴氣度。
他行走間步履穩健,節奏分明,寬大的衣袖隨著動作輕輕擺動,帶起一陣微風,竟隱隱合著某種韻律,宛若經過嚴格訓練的世家公子。
那份從容不迫,那份溫文爾雅,哪裡有一絲一毫民間長大的痕跡?
簡直比某些在宮中嬌生慣養的皇子公主,氣度還要出眾幾分!
宮人們心中暗自納罕,這位六殿下,恐怕不像表麵看起來那麼簡單。
他被引至一處偏殿等候。
殿內陳設典雅,熏香嫋嫋,寂靜得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他知道,此刻的正殿,他的父皇正在接受百官朝拜。
而他,這個突然出現的皇子,就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即將激起怎樣的漣漪,尚未可知。
他靜靜地坐著,眼觀鼻,鼻觀心,內心波瀾不驚,早已將各種可能的情景推演了無數遍。
景仁帝宇文擎下朝後,回到禦書房,繼續處理堆積如山的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