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話說得粗俗又充滿市井趣味,把姚宗勝逗笑了:“富貴,你這說的什麼渾話!天地運行,自有其道,豈是偏袒誰?”
王富貴不服氣地梗著脖子:“那你說,為啥這風就這麼聽話,按時按點兒地換方向?
難不成這風……也跟人似的,冬天怕冷,往南邊跑?夏天嫌熱,又從海裡往岸上吹涼風?”
他這個看似荒謬的比喻,卻讓陳耀祖心中一動。
他沉吟片刻,組織著語言,試圖用這個時代能理解的概念來解釋:
“富貴這個比喻,雖不精準,卻也有幾分歪理。
這季風形成,關鍵不在於風有喜好,而在於這大地與海洋,‘怕冷怕熱’的程度不同。”
他走到一片沙地旁,撿起一根樹枝,一邊畫一邊解釋道:
“你們想,我們腳下的大地,堅實厚重,日頭一曬,熱得快,涼得也快。
而這浩瀚海洋,水深難測,如同一個巨大的溫吞水囊,熱得慢,涼得也慢。”
他在沙地上畫了一大一小兩個圓圈,代表海洋和陸地。
“夏日,日頭烈,大地很快被烤得滾燙,其上方的空氣受熱膨脹,變得稀薄輕盈,便往上升。
而此刻海洋還溫吞吞的,其上方的空氣相對較冷、較重。
於是,海洋上較冷較重的空氣,就會流動過來,填補大地上升空氣留下的空缺——這,便形成了從海洋吹向陸地的夏季風。
也就是東南風,它攜帶著海洋的濕氣,故而夏季多雨。”
他頓了頓,又在沙地上畫了幾道箭頭。
“到了冬季,情形則相反。日頭弱了,大地散熱快,很快變得冰冷,其上方的空氣受冷收縮,變得稠密沉重。
而海洋散熱慢,還保留著些許暖意,其上方的空氣相對較暖、較輕。
於是,大地上冷而重的空氣,就會向著相對較暖、較輕的海洋空氣流動——這,便形成了從陸地吹向海洋的冬季風,也就是西北風,它來自內陸,故而乾燥寒冷。”
陳耀祖儘量避免了“比熱容”、“氣壓梯度力”等現代術語,而是用“冷熱快慢”、“輕重稠稀”來形容,配合著簡易的示意圖,將季風形成的核心原理剖析得清晰明了。
王富貴聽得目瞪口呆,張大了嘴巴:“我的乖乖!原來是這麼回事!大地和海洋,一個急性子,一個慢性子。
這一冷一熱你追我趕,就形成了風?妙啊!耀祖哥,你這腦子是怎麼長的?這都能想明白!”
姚宗勝也麵露驚異,沉思道:“如此說來,這季風並非天神操控,而是天地冷熱交替自然形成之理?耀祖,你這番見解,實在令人茅塞頓開!”
三人都沉浸在這番新奇而有趣的討論中,渾然未覺。
不遠處的假山後一位身著樸素儒袍、須發灰白、目光卻異常清澈銳利的老者,已駐足聆聽了許久。
起初,他聽到王富貴那番“老天爺偏心眼”的渾話,隻是莞爾一笑,覺得是少年人的無知妄言。
但隨後陳耀祖那番深入淺出、邏輯嚴謹的闡述,卻讓他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取而代之的是越來越濃的驚訝與讚賞!
尤其是那“大地與海洋冷熱變化不同步”的核心觀點,以及用空氣“輕重稠稀”來解釋流動。
雖然用語樸拙,卻直指本質,其思維的深度與洞察力,遠超尋常隻會死記硬背地理誌的學子!
老者忍不住從假山後轉出,撫掌讚歎:“妙!妙極!好一個‘大地性急,海洋性緩’!好一個‘冷熱交替,氣流自成’!
小友這番高論,抽絲剝繭,直指本源,令老夫茅塞頓開,耳目一新啊!”
三人聞聲回頭,隻見一位氣質儒雅、眼神睿智的老者正含笑看著他們。
雖然衣著樸素,但那份淵渟嶽峙的氣度,絕非尋常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