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這日午後,他處理完幾封地方上送來的水利谘文,略感疲憊,才隨手拿起那疊拜帖,漫不經心地翻看。
當“學生陳耀祖頓首再拜”幾個熟悉而又略顯陌生的字跡映入眼簾時,秦鴻撚著胡須的手微微一頓。
他拿起帖子,仔細看去,落款處果然是那個名字!
“陳耀祖……”秦鴻低聲念道,渾濁卻依舊清亮的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化為濃濃的欣慰與一絲不易察覺的責怪,
“這孩子……竟然已經到了京城,還在國子監?來了這麼久,現在才遞帖子,是怕打擾我這個老頭子,還是跟我生分了?”
他腦海中浮現出幾年前在長樂郡見到那個少年時的情景。
那時陳耀祖尚顯稚嫩,但於水利一道展現出的驚人悟性和獨特見解,讓他這個浸淫此道數十年的老臣都為之驚歎。
此後數年書信往來,他親眼“見”證著這個少年的飛速成長,其思維之活躍,考慮問題之周全,常常能給他帶來新的啟發。
在他心中,早已將陳耀祖視作自己的關門弟子,隻是相隔遙遠,未曾正式確立名分罷了。
如今,這孩子竟已憑自身本事進入了國子監,這讓他老懷大慰。
皇帝讓他收徒,傳承衣缽,他第一個想到的,便是陳耀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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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多年未見,不知這孩子心性是否依舊?學問進展如何?還需親眼見上一見,方能最終定奪。
“來人。”秦鴻揚聲喚來老管家秦伯,指著拜帖吩咐道。
“去回個帖子,就說老夫後日得空,請他們過府一敘。”
他特意說了“他們”,因帖中提及與兩位同窗一同前來。
“是,老爺。”秦伯恭敬應下,心中卻有些詫異,老爺近日對拜帖多是置之不理,能得他親自回帖並約定時間的,這還是頭一份。
兩日後,陳耀祖、王富貴、姚宗勝三人早早起身,皆換上了自己最體麵、顏色也最鮮亮的儒生袍。
三人對衣著上麵的穿著還真不怎麼在意。也並沒有買什麼名貴的料子撐場麵。
不過現在的衣袍雖是棉布材質,但漿洗得乾乾淨淨,熨燙得平平整整,穿在三個身姿挺拔、氣質各異的少年身上,自有一股蓬勃的朝氣。
他們小心翼翼地搬出那個用紅綢覆蓋著的青嵐峽水利模型,又備了一份中規中矩的年禮——兩壇禦寒的燒酒,幾盒京式點心,既不顯寒酸,也不至奢靡惹眼。
一切準備妥當,這才乘坐青篷馬車,前往秦府。
馬車在積著殘雪的街道上轆轆而行,越靠近秦府所在的區域,氣氛似乎越發肅靜。
高門大院鱗次櫛比,朱門緊閉,唯有門前的石獅彰顯著主人的身份。
剛到秦府所在的巷口,便見府門外已停著幾輛裝飾華貴的馬車。
三人下了車,正準備上前通傳,卻聽得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自身後響起:
“喲!我當是誰呢?這不是咱們國子監鼎鼎大名的‘寒門三傑’嗎?
怎麼?不在監裡苦讀聖賢書,也跑到這秦府門前鑽營來了?”
三人回頭,隻見程景華正從一輛鑲金嵌玉的馬車上下來。
身旁還跟著一位身著錦袍、麵容與程景華有幾分相似、眉眼間帶著幾分官威與倨傲的中年男子,想必是他的父親,光祿寺少卿程敏。
程景華今日顯然是精心打扮過,一身雲紋杭綢直綴,腰纏玉帶,頭戴金冠,隻是那眼神中的刻薄與怨毒,卻將這身華服襯得有些俗氣。
他目光掃過陳耀祖三人樸素的衣著,又瞥了一眼他們身後那輛寒酸的青篷馬車。
以及小廝手中捧著的、蓋著紅布看不清具體為何物、但體積不大的“禮物”,嘴角的譏諷幾乎要溢出來。
他故意提高了音量,確保周圍其他等候的仆從都能聽見:“嘖嘖,到底是鄉下地方來的,不懂京城的規矩。
拜見秦老這等國之柱石,就帶這麼點寒酸東西?也好意思登門?怕是連秦府的門房都看不上眼吧!”
他繞著三人走了一圈,眼神如同打量貨物,“我說你們三個,不會是以為靠著在國子監裡耍耍嘴皮子,罵罵人,就能入了秦老的法眼吧?
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異想天開!秦老要的是有真才實學、家世清白的英才,不是你們這種不知走了什麼運道、混進國子監的泥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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