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霄再次踏入陳耀祖他們居住的小院時,暮色已然四合。
院中炭盆燒得正旺,映照著三張年輕而專注的麵龐。
他沒有繞圈子,直接將今日朝堂之上,自己如何接下淩州賑災這個燙手山芋的經過,原原本本地道出。
“……情況便是如此。淩州災情緊急,決口百餘丈,流民數十萬,可謂千頭萬緒,困難重重。”
宇文霄的聲音沉穩,但眉宇間仍能看出一絲凝重,“此事若成,於國於民,功莫大焉,於我而言,亦是站穩腳跟的契機;
但若敗了……”他頓了頓,沒有說下去,但未儘之語,在場的每個人都懂。
那不僅是前途儘毀,更可能背負千古罵名,甚至引來殺身之禍。
屋內陷入了短暫的沉默,隻有炭火偶爾發出的劈啪聲。
王富貴猛地一拍大腿,打破了寂靜,他眼睛瞪得溜圓,語氣帶著難以置信的興奮與敬佩:
“廷霄哥!你這也太……太有魄力了!滿朝文武都不敢接的活兒,你愣是給扛下來了!你是這個!”
他詞彙貧乏,但激動之情溢於言表。
姚宗勝雖然沉穩,此刻眼中也閃爍著灼熱的光芒,他深吸一口氣,道:
“廷霄哥,此舉雖險,但確是打破目前僵局,樹立威望的絕佳機會!隻是,這其中的艱難,恐怕遠超我等想象。”
陳耀祖沒有說話,他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腦海中飛速運轉。
淩州,淮江中遊……他迅速調取著跟隨秦老學習時了解的淮江水係資料,以及前世關於抗洪救災的一些模糊記憶。
決口百餘丈,這已是非常嚴重的潰堤,堵口難度極大,更彆提隨之而來的災民安置、瘟疫防控、重建家園等一係列難題。
這確實是一場豪賭,賭的是能力、是運氣、更是決心。
宇文霄看向陳耀祖,目光中帶著詢問與期待:
“耀祖,你精通水利,又得秦老真傳,此行,我需你助我一臂之力。關於淩州災情,你可有初步想法?”
陳耀祖抬起頭,目光沉靜如水:“廷霄哥,淩州段淮江河床泥沙淤積本就嚴重,此次決口,恐非一日之寒。
堵口是關鍵,但絕非易事。
需立刻了解決口處的具體地形、水流速度、土質情況,方能確定是采用立堵、平堵還是混合堵法。
此外,災民安置需遠離洪水威脅,又要考慮水源與防疫;
賑災錢糧的發放必須公正透明,防止貪墨;
疫病防治需未雨綢繆……千頭萬緒,但核心在於快、準、穩。”他寥寥數語,已切中要害。
宇文霄眼中讚賞之色更濃,正要說話,一旁的王富貴卻猛地站了起來,臉上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認真與決絕:
“廷霄哥!你帶耀祖哥去,能不能把我和宗勝哥也捎上?”
這話一出,連陳耀祖和姚宗勝都有些意外地看向他。
王富貴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但眼神卻異常堅定:
“我……我思前想後,在國子監裡,咱們學的是聖賢書,是道理。
可這賑災救民,是實打實的辦事,是跟人打交道,跟天災鬥法!
這裡麵的彎彎繞繞、艱難險阻,坐在課堂裡一輩子也學不到!
我和宗勝雖然不如耀祖哥懂水利,但我們有力氣,能跑腿,能算賬,也能幫你盯著些底下的人!
咱們兄弟四個,從來都是一起的!這次這麼大的事,怎麼能讓你們兩個去冒險,我倆在京城安安穩穩地念書?那不成!”
他越說越激動:“再說,咱們以後都是要當官的人,早點見識見識這官場實務、民間疾苦,等真到了位置上,處理起事情來,心裡也有底,手段也能更老道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