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據點,那間廢棄染坊深處的倉房,此刻門窗緊閉,厚重的氈毯隔絕了外界最後一絲光線與聲響,營造出一種近乎墓穴般的死寂與壓抑。空氣中彌漫著劣質燈油燃燒的嗆人氣味、陳舊紙張的黴味,以及一種緊繃得如同拉滿弓弦般的、無聲的焦慮。
沈煉背對著那張鋪滿草圖與密報的粗糙木桌,負手而立,身影在唯一那盞豆油燈跳動的光暈下,被拉得細長而扭曲,投在斑駁的土牆上,如同一尊沉默的、即將出征的統帥雕像。他的麵前,肅立著趙小刀與張猛。兩人皆是一身便於行動的緊身勁裝,臉上帶著連日奔波留下的疲憊,但眼神卻如同淬火的刀鋒,銳利、專注,且燃燒著一種近乎狂熱的戰意。
桌上,攤開著南城“利來賭坊”周邊街區的詳圖。那張薄薄的桑皮紙上,墨線勾勒出的街巷、房屋、岔路,此刻在三人眼中,不再是尋常的市井圖畫,而是一片即將展開生死搏殺的戰場沙盤。代表著“追風鐵匠鋪”和“利來賭坊”的兩個朱砂紅點,如同兩顆對壘的棋子,中間蜿蜒的路徑,則是獵物必經的死亡走廊。
趙小刀剛剛完成了一次極其詳儘的口頭彙報。他沒有使用任何紙條,所有的信息都刻在他的腦子裡:過去三天,“巧手劉”外出四次,其中三次目的地明確指向“利來賭坊”,每一次與賭坊打手接頭的具體時間、地點、交談時長、對方人數、甚至“巧手劉”歸來時臉上那種混合著絕望與僥幸的細微表情變化,都被潛伏在暗處的眼睛一絲不差地記錄了下來。李石頭從鋪內傳出的密報也證實,“巧手劉”近幾日愈發焦躁不安,打磨零件時屢屢出錯,與馮師傅之間彌漫著一種無聲的緊張感,甚至有一次,馮師傅罕見地對他發了火,雖然聲音壓得極低,但李石頭還是聽到了“惹禍”、“乾淨”等隻言片語。
所有的線索,所有的跡象,都如同百川歸海,指向一個越來越清晰、也越來越緊迫的結論。
沈煉緩緩轉過身,目光如同兩道冰冷的探照燈,掃過趙小刀和張猛的臉。他沒有立刻說話,而是伸出食指,精準而用力地點在了地圖上那條連接鐵匠鋪與賭坊的、相對僻靜的短巷位置。
“不能再等了。”沈煉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斬斷一切猶豫的、金屬般的冷硬質感,在寂靜的房間裡激起清晰的回音。
他語速平穩,邏輯嚴密地分析著當下的局勢:
“‘巧手劉’的心防,已被賭債逼至極限。其行為模式固定,破綻已露。我們若繼續等待他與那使用工具的神秘高手接頭,變數太大——其一,對方是否還會出現,何時出現,皆是未知;其二,‘巧手劉’隨時可能被債主逼得鋌而走險,連夜潛逃;其三……”他頓了頓,目光變得更加深邃冰冷,“更可能的是,他這條線,早已被其背後之人視為隱患,隨時會被……滅口。”
“滅口”二字,如同冰錐,刺入空氣中,讓趙小刀和張猛的後背瞬間竄起一股寒意。他們明白,沈煉的判斷絕非危言聳聽。那夥能策劃“完美盜竊”的勢力,其狠辣與謹慎,遠超尋常罪犯。
“所以,”沈煉的手指重重敲在短巷的中心點,決然道:“先行抓捕‘巧手劉’!以此為突破口,撬開他的嘴,直搗黃龍!此乃當前最快、最直接之策!”
決策已下,不容置疑。接下來的,便是如何將這把“刀”,精準而致命地揮出去。
沈煉俯身,指尖在地圖上那條短巷及其周邊區域快速而清晰地劃動,如同一位經驗豐富的獵手在布置陷阱:
“伏擊地點,定於此巷。”他解釋道,“此巷是‘巧手劉’往返賭坊的必經之路,且兩側房屋低矮,岔路不多,易於封鎖。入夜後行人稀少,利於動手。”
“張猛!”他抬頭,目光灼灼地看向如同鐵塔般的副手。
“卑職在!”張猛踏前一步,聲如洪鐘,眼中戰意熊熊。
“由你親率一隊精乾緹騎,共八人,負責核心伏擊與抓捕!”沈煉命令道,“人選務必可靠,身手敏捷,令行禁止!你親自帶隊,隱於巷內陰影及兩側可藏身之處。待‘巧手劉’進入伏擊圈中心,聽我號令……務必一擊製敵,速戰速決!首要目標,生擒!若其激烈反抗,可傷不可殺!明白否?”
“明白!定擒此獠!”張猛抱拳,聲音斬釘截鐵。
“趙小刀!”沈煉的目光轉向心思縝密的部下。
“卑職在!”趙小刀躬身應道。
“你帶另一組人,負責外圍策應與斷後!”沈煉的手指在地圖上巷子的兩端入口以及相鄰的幾條岔路點了點,“封鎖所有可能逃脫的路徑!警惕是否有可疑人員接近,特彆是……可能出現的‘黃雀’!一旦伏擊圈內動手,你部需立即切斷內外聯係,防止意外乾擾或對方接應!”
“卑職領命!”趙小刀沉聲應道,腦中已開始飛速盤算如何布置人手才能形成有效的封鎖網。
部署完畢,沈煉直起身,目光再次掃過二人,語氣凝重如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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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行動,關鍵在於‘快、準、密’三字!”
“快,出手如電,不容其有呼救或反抗之機!”
“準,目標明確,隻擒‘巧手劉’,絕不節外生枝,避免驚動賭坊或其他勢力!”
“密,行動前後,所有人需如鬼魅潛行,悄無聲息!絕不可暴露身份,引來不必要的關注!”
他深吸一口氣,最後強調:“記住,我們要的是活口!‘巧手劉’是揭開此案迷霧的唯一鑰匙!不容有失!”
“卑職明白!”張猛和趙小刀齊聲應道,感受到肩上沉甸甸的責任。
命令既下,刻不容緩。張猛和趙小刀立刻退出倉房,投入到緊張的戰前準備中。
接下來的半日,張猛帶著他挑選出的八名好手,化身成尋常苦力、小販或醉漢,反複出現在那條預定的短巷及周邊區域。他們不是在閒逛,而是在用腳步丈量每一寸土地,用眼睛記錄每一個細節:巷子有多長?路麵是青石還是土路?兩側有哪些矮牆、柴垛、破缸可以藏身?哪個位置的陰影最濃?從發現目標到完成抓捕,需要幾個呼吸?出現意外時,最佳的撤退路線是哪條?他們甚至模擬了數次配合演練,確保行動時能如臂使指。
與此同時,趙小刀則帶著他的人,悄無聲息地摸清了周邊所有岔路、死胡同以及可以攀爬的屋頂。他在心中構建了一張立體的封鎖網,分配了每個人的站位和職責,確保一旦行動開始,整片區域將如同一個密不透風的鐵桶。
武器被仔細檢查保養,繩索、麻袋、堵嘴的布團準備齊全。每一個參與行動的緹騎,都被告知了目標“巧手劉”的性格特點——浮躁、可能反抗、被債逼急可能狗急跳牆。一種混合著興奮、緊張與肅殺的氣氛,在參與行動的每一個人心中彌漫開來。
夜幕,如同巨大的黑色幔帳,緩緩籠罩了京城。南城賭坊區的燈火次第亮起,喧囂聲如同潮水般湧來,又似乎在某個界限戛然而止。那條被選定的短巷,靜靜地橫亙在光明與黑暗的交界處,仿佛一頭蟄伏的巨獸,張開了幽深的口。
張猛和他的小隊,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悄無聲息地進入了預定的伏擊位置。他們屏住呼吸,將自己與周圍的陰影融為一體,隻有一雙雙銳利的眼睛,在黑暗中閃爍著獵食者的光芒,死死盯住巷口的方向。
趙小刀的人,也如同棋盤上的棋子,悄然落位,封鎖了所有可能的通道。
網,已悄然張開。
隻待那隻被債務和秘密驅趕的“雀”,懵懂地撞入其中。
染坊據點內,沈煉依舊獨自立於燈下,目光似乎穿透了牆壁,落在了那片即將決定勝負的戰場上。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放在桌沿的手指,無意識地、極輕地敲擊著桌麵,發出一種近乎心跳的、規律而壓抑的聲響。
空氣中,彌漫著風暴來臨前最後的、令人窒息的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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