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時三刻的鐘聲,如同喪鐘般,在暮色沉沉的京城上空回蕩。北城“清源茶館”後巷,白日裡僅有的一些人氣早已散儘,此刻被一種死寂般的靜謐籠罩。高牆投下的陰影將巷道切割成明暗交錯的條紋,空氣中彌漫著塵土、陳舊木材以及一絲若有若無的墨香,與南城的汙濁喧囂截然不同。這裡,是權力邊緣的陰影地帶,安靜,卻潛藏著更致命的危險。
趙小刀如同一塊嵌入牆縫的頑石,隱匿在茶館對麵一間廢棄貨棧二樓的破敗窗欞後。他身上裹著與牆體顏色幾乎融為一體的灰褐色粗布,隻露出一雙銳利如鷹隼、此刻卻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住巷口的方向。他的心臟在胸腔裡沉重而緩慢地搏動,每一次跳動都牽扯著全身緊繃的神經。計劃能否成功,乃至他們所有人的生死,儘係於接下來的每一個呼吸之間。
他的耳中,塞著一根細若遊絲的銅管,連接著樓下陰影中一名偽裝成乞丐的緹騎。遠處,更精密的監視網絡如同蛛網般張開,每一個節點都屏息凝神,等待著獵物的出現。
“目標已出柳條巷,正沿預定路線移動,步伐急促,神色慌張。”
銅管內傳來極細微的聲音,是負責跟蹤“黑牙陳”的暗哨。
趙小刀指尖微微收緊。第一步,成了。“黑牙陳”在賭債和外室安危的雙重壓迫下,如同被驅趕的牲口,走上了他們預設的死亡之路。
然而,變故總在不經意間降臨。
“不好!前方十字路口,出現一隊‘利來賭坊’的打手!似是例行巡街!”另一名監視點的緹騎聲音帶著一絲急促。
趙小刀的呼吸驟然一窒!真正的債主!若是此時“黑牙陳”被攔截,一切計劃都將暴露!他幾乎能想象到“黑牙陳”在驚恐之下會如何口不擇言!
“讓他拐進右手邊的小胡同!快!”趙小刀對著銅管低吼,聲音沙啞而緊繃。
巷口,負責引導的緹騎立刻做出反應,一個看似無意丟棄的爛菜葉筐,“恰好”滾到了“黑牙陳”腳前。心神不寧的“黑牙陳”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向右一閃,拐進了那條備用路線,險之又險地避開了那隊打手。
趙小刀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後背已被冷汗浸濕。第一道險關,勉強渡過。
“黑牙陳”的身影,終於出現在了清源茶館後巷的入口。他縮著脖子,不斷回頭張望,懷裡緊緊捂著那個藍布包裹的錦盒,如同揣著一塊燒紅的烙鐵。他按照“指示”,在巷子中段一個堆放雜物的角落蹲了下來,假裝係鞋帶,實則焦灼地等待那個“戴鬥笠、持半截桃木牌”的接頭人。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巷子裡靜得可怕,隻有遠處隱約傳來的車馬聲和更夫單調的梆子聲。
“黑牙陳”的耐心,正在被恐懼和疑慮迅速消磨。他幾次伸手想摸懷裡的錦盒,又像被燙到一樣縮回。他開始頻繁地站起身,探頭向巷口巷尾張望,臉上的焦慮越來越濃。
“他快撐不住了。”銅管裡傳來監視點的警告,“再等下去,他可能會跑。”
趙小刀的心再次懸起。他對著銅管,幾乎是咬著牙下達指令:“‘意外’準備!執行碰撞!動作要快、準、看似偶然!”
命令剛落,巷子另一頭,一個推著滿載空菜筐獨輪車的“菜農”由一名身手敏捷的緹騎假扮),“恰好”從拐角處轉了出來。他嘴裡哼著不成調的小曲,車輪在坑窪的路麵上發出“咯噔咯噔”的響聲,不偏不倚地朝著“黑牙陳”蹲守的方向駛去。
“黑牙陳”正心神不寧,聽到動靜,下意識地抬頭。
就在這一刹那!
“菜農”的獨輪車“意外”地被一塊凸起的石頭硌了一下,車身猛地一歪,帶著巨大的慣性,直直撞向了“黑牙陳”!
“哎呀!”
“你他娘的長沒長眼睛!”
驚呼聲、怒罵聲幾乎同時響起!
“黑牙陳”被撞得一個趔趄,差點摔倒。那“菜農”也“手忙腳亂”地試圖穩住車子,“慌亂中”一把抓住了“黑牙陳”的衣襟,兩人不可避免地扭扯在一起。
“刺啦——!”
一聲布帛撕裂的脆響,在寂靜的巷子裡顯得格外刺耳!
“黑牙陳”懷裡的那個藍布包裹,在劇烈的拉扯中,脫手飛出!
“哐當!”
錦盒重重地摔在堅硬的青石路麵上!盒蓋應聲彈開!
一抹溫潤、即使在昏暗光線下也難掩其華的紫色光澤,伴隨著一件雕工精細、形態矯健的螭龍玉器,赫然暴露在空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