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低喝在寂靜的閱覽室裡顯得格外突兀。
那個正準備飄走的透明鬼影猛地一顫，似乎嚇了一跳，緩緩轉過身來。它看起來是個六十多歲的老者模樣，戴著老花鏡，穿著洗得發白的中山裝，胸口還彆著一個早已褪色的館員證，上麵模糊能辨認出“姓陳”的字樣。它的臉上沒有凶戾，隻有一種被驚擾後的茫然和一絲…做壞事被抓包的慌張？
旁邊打盹的男生被驚醒，迷迷糊糊地抬起頭，看到張玄心對著空氣喊話，嘟囔了一句“神經病”，又趴下繼續睡。
王胖子則嚇得一哆嗦，緊張地抓著張玄心的胳膊：“玄心，它…它在哪？你看得到了？”
“嗯，一個老爺爺鬼，看起來不像惡鬼。”張玄心低聲道，目光依舊鎖定著那個陳老的鬼魂。
老鬼看清是張玄心後，似乎察覺到他身上那絲微弱的、與普通人不同的“炁”，臉上露出一絲畏懼，轉身就想穿牆逃走。
“想跑？”張玄心立刻運轉體內那絲微弱的炁，同時集中精神，眼中微不可查的金光一閃通幽之眼全力運轉），試圖看得更清楚些。
【叮！通幽之眼熟練度+1。觀測到目標信息：遊魂·執念體陳友德），生前為圖書館管理員，執念：守護知識未完之作。威脅度：極低。】
係統提示適時響起。
執念體？威脅度極低？守護知識？張玄心愣了一下。這跟他預想的有點不一樣。而且這鬼居然還有名字？
眼看老鬼陳友德就要沒入牆壁，張玄心福至心靈，沒有選擇動用殺傷性的金光咒，而是快步走到剛才那個男生桌前，拿起他桌上攤開的一本《近代文學史》，快速翻到介紹本地文化名人的章節，然後對著老鬼的背影喊道：“陳友德老先生！您關於《陰符經》本地流傳考據的筆記還沒寫完吧？”
這句話仿佛有魔力一般，即將穿牆而過的老鬼猛地停住了，霍然轉身，虛幻的臉上露出了極度震驚和渴望的表情！他嘴唇囁嚅著，發出普通人聽不到的、帶著激動顫音的聲音：“你…你怎麼知道？我的筆記…我的考據…”
有戲！張玄心心中暗喜。他剛才用通幽之眼仔細觀察老鬼時，隱約看到它虛幻的手中似乎一直緊緊攥著一本模糊的筆記虛影，上麵反複浮現出“陰符”“考據”“未竟”等字樣的執念碎片。再結合他這身打扮和出現在古籍區的行為，張玄心大膽猜測這老鬼的執念與某本古籍或某項研究有關，於是試著喊出了《陰符經》這個名字這是他白天剛好在周小雅提到的一本地方誌裡看到的，與本市一位古學者有關），沒想到真的蒙對了！
“我不但知道，我還知道您的筆記遺失了，未能發表，這是您最大的遺憾，對嗎？”張玄心繼續加碼，語氣變得誠懇起來，“您徘徊於此，並非想害人，隻是舍不得這些書，還想繼續您的研宄，甚至…想從這些學生的知識裡，找到完成您著作的靈感？”
老鬼陳友德徹底激動了，身影都凝實了幾分，飄回到張玄心麵前，手舞足蹈地比劃著：“是！是的！那是我的心血！我花了十年！就差最後一點考據…我不能走！我要寫完它！”但他的眼神隨即又變得黯然和愧疚，“可是…我控製不住…看到他們看書，我就想靠近…想看看他們知不知道…不知不覺就…”
果然如此！張玄心明白了。這老鬼是個學術狂魔，死後執念不散，化為遊魂滯留圖書館。他本身沒有惡意，甚至初衷是“守護知識”，但他無意識散發的陰氣和吸取學生精神力的行為，卻實實在在地造成了危害。長此以往，這些學生輕則精神萎靡、記憶衰退，重則可能傷及根本。
“陳老先生，我理解您的心情。但您這樣做，是在傷害這些學子，是在玷汙您想要守護的知識。”張玄心正色道，“您看看他們，因為您的緣故，無法集中精神，甚至健忘，這難道是您想看到的嗎？”
老鬼看向那個又睡著的男生，臉上露出了羞愧和掙紮的表情：“我…我不知道會這樣…我隻是…隻是想完成我的工作…”
“或許，我可以幫您。”張玄心話鋒一轉，拋出了誘餌。
老鬼猛地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你…你能幫我？幫我完成考據？”
“我不敢保證一定能完成，但我可以儘力幫您找到您遺失的筆記，或者將您的研究成果整理出來，交給合適的機構或學者，讓您的心血不至於埋沒。”張玄心認真地說道，“但前提是，您必須停止這種行為，並告訴我您的筆記在哪裡，或者您還需要哪些資料？”
對付這種執念型的非惡鬼，完成其心願，讓其安心往生，才是最好的解決辦法。既能解決問題，又能賺功德，說不定還有額外獎勵。張玄心為自己的機智點了個讚。
老鬼陳友德陷入了劇烈的思想鬥爭。他看看周圍的書架，又看看那些精神不濟的學生，最後目光定格在張玄心身上那絲令他敬畏又帶著些許親近感的“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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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對完成著作的渴望壓倒了一切。
“好…好！我相信你！”老鬼重重地點了點頭，虛幻的身影因激動而微微波動，“我的筆記…當年我覺得身體不行了，怕丟失，就把它藏在了…藏在了a區第三排書架，最頂層，那套《永樂大典》影印本）的後麵…用一個油紙包著…”
a區第三排？《永樂大典》？張玄心記下位置。那地方可夠高的。
“我還需要…需要核對《道藏》裡關於《陰符經》的幾個版本注解，還有本地地方誌裡關於清代那位注解者的生平記載…”老鬼絮絮叨叨地說著他的需求。
張玄心聽得一個頭兩個大，他對這些古籍可是一竅不通。不過，他立刻想到了一個人——周小雅！中文係的，看起來就對古籍挺感興趣的樣子！
“沒問題，包在我身上！我會找人幫您整理好的！”張玄心拍著胸脯保證，“現在，請您先收斂您的氣息，不要再打擾學生們了，可以嗎？”
老鬼連忙點頭，身影變得愈發淡薄，周圍的沉鬱陰氣也似乎減弱了一些。
“玄心…你在跟誰說話？談妥了？”王胖子在一旁看得毛骨悚然，又忍不住好奇。
“妥了，一位熱愛學習的老前輩，已經達成和平協議。”張玄心鬆了口氣，笑道，“走，胖子，搭把手，我們去取點東西。”
“啊？又要乾嘛？”
“幫老前輩完成臨終…呃，身後遺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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