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永寂回響：繁花似錦時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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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白的意識在時空亂流的餘波中沉浮，仿佛過了億萬年，又仿佛隻是一瞬。
當那撕裂靈魂的剝離感終於消退，他猛地睜開眼，劇烈的眩暈讓他下意識地扶住了身旁冰冷而光滑的牆壁……不，不是牆壁。
入手觸感溫潤，帶著一種奇異的、仿佛有生命律動般的暖意。他定睛一看，發現自己正站在一條寬闊無比的街道上，手指觸碰的是一根巨大藤蔓自然纏繞形成的護欄。藤蔓呈現出健康的金綠色，表麵開著細碎的、散發著柔和星輝的小花。
溫暖得有些灼目的陽光灑落，帶著清新醉人的草木芬芳與淡淡的花香，與他剛剛離開的神骸內部那死寂、冰冷、充滿金屬鏽蝕味的環境形成了天堂與地獄般的反差。
他抬起頭，銀眸因不適應這充沛的光明而微微眯起。
眼前的景象，讓他這位見慣了諸界奇觀的破曉境強者，也陷入了刹那的失神與震撼。
天空是純淨無瑕的、仿佛最頂級藍寶石般的穹頂，幾縷潔白的雲絮如同女神隨手拋出的紗巾，慵懶地漂浮著。
遠不止如此——天幕之上，並非空無一物，而是懸掛著數輪大小不一、散發著柔和光輝的“星辰”！它們並非遙遠的恒星，而是更近的、仿佛由純淨能量構成的瑰麗星體，如同守護世界的眼眸，灑下令人心安的輝光。
街道由光潔溫潤的白玉鋪就，乾淨得可以照出人影。街道兩旁，是難以用語言形容的宏偉奇觀。
巨大的、如同活物般的翡翠古樹拔地而起，它們的枝乾虯結盤旋，自然形成了無數橋梁、回廊和房屋。粗壯的藤蔓如同有生命的靈蛇，纏繞在枝乾與建築之間，上麵盛開著永不凋零、流光溢彩的奇幻花朵。
無數散發著柔和光芒的晶石鑲嵌在枝葉和建築表麵，即便是在白日，也將一切映照得美輪美奐，光影交錯，如同墜入最華美的夢境。
空氣中所蘊含的能量濃度高得驚人，而且是極其純淨的生命與星辰能量，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在飲用最甘冽的清泉，滋養著他因穿越時空而依舊有些隱痛的神魂和方才消耗巨大的身體。
眉心的黎明神格碎片傳來舒適的低鳴，貪婪地吸收著這久違的、屬於故鄉的純淨能量。
喧囂聲浪撲麵而來，卻並不嘈雜，反而充滿了生機勃勃的韻律。
身形輕盈、長著透明蝶翼的花妖精們提著裝滿晶瑩晨露的花籃，歡笑著從頭頂飛過，灑下點點帶著清香的光塵；
幾個身材魁梧、皮膚如同打磨過的花崗岩、留著濃密胡須的矮人，扛著閃爍各色符文光芒的金屬錠，嗓門洪亮地討論著鍛造技巧，走向遠處傳來叮當敲擊聲的工坊；
穿著飄逸絲質長袍、耳朵尖長的精靈們，或三三兩兩漫步交談，或坐在由鮮花和藤蔓構成的露台咖啡館裡，優雅地品味著飲品，一位精靈樂師指尖流淌出的豎琴聲清越空靈，洗滌心靈。
更有許多人類穿梭其中，他們穿著各式各樣的服飾，有的像是學者抱著厚厚的典籍，有的像是商人展示著奇特的商品，但更多的，是穿著素白或翠綠學徒袍的年輕人。
就在街心一處巨大的、由七彩鮮花組成的噴泉廣場旁，一群年輕的人類德魯伊學徒，正跟隨著一位麵容慈祥、手持橡木手杖的老德魯伊，虔誠地練習著引導自然之力的手勢。隨著他們生澀卻認真的動作，點點翠綠的光屑從周圍的花草中彙聚而來，如同溫柔的螢火蟲群，在他們指尖盤旋、飛舞，引來幾個路過的小孩子好奇的驚呼。
遠處，城市的最中心，一株龐大到超越想象極限的翡翠巨樹巍然屹立，它的樹冠仿佛支撐起了整片天空，每一片葉子都如同最完美的翡翠藝術品，流淌著浩瀚如海的生命光輝，柔和而威嚴地籠罩著整座城市。
那是……全盛時期的【翡翠母樹·西凡納斯】！
這裡……是春暉城？！
不是那個被汙穢之海吞噬、遍地殘骸、絕望悲鳴的死亡地獄，而是……活著的、呼吸著的、充滿了無儘生機與希望的第七星域明珠——春暉城！永寂之暗降臨之前的故鄉！
一股難以言喻的、混雜著巨大震撼、深切悲傷、以及一絲微弱卻無比灼熱的欣喜的洪流，狠狠衝撞著顧白的心臟。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靈魂深處傳來的、如同潮汐般的悸動。記憶之海瘋狂翻騰，無數模糊的碎片尖叫著想要衝破枷鎖，卻又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死死按住，隻留下一種近乎窒息的、源自本能的鄉愁與痛楚。
他下意識地低頭看向自己。身上的衣服，不知何時已變得潔淨如新，甚至款式也微微變化，更加貼合這個時代的風格，材質看上去普通，卻隱隱流動著微光，讓他不至於顯得太過突兀。懷中的翡翠斷枝和星語之淚消失不見，仿佛融入了這個時空。力量……破曉境的力量依舊被藍星的法則和自身的封印壓製著，僅能調動微不足道的一絲，但在這個能量充沛的環境下，恢複速度極快。眉心的神格碎片也安靜下來，貪婪地吸收著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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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心神激蕩，幾乎難以自持時——
“哎呀！”
一個小小的、帶著奶氣的驚呼聲在腿邊響起，打斷了他的思緒。
顧白下意識地低頭。
一個約莫四五歲、穿著洗得發白卻乾淨整潔的棉布小裙子、紮著兩個歪歪扭扭羊角辮的小女孩，似乎跑得太急，一頭撞在了他的腿上。她懷裡一個用彩色碎布縫製的、有些舊了卻看得出被精心愛護的兔子布偶脫手飛出，“啪”地掉在光潔的白玉地麵上。
小女孩踉蹌了一下，沒摔倒，抬起一張粉雕玉琢、帶著嬰兒肥的小臉。她的眼睛很大，圓溜溜的，像兩顆浸在清泉裡的黑葡萄，此刻因為驚嚇和布偶掉了，瞬間蒙上了一層水汽，小嘴委屈地扁了起來，眼看金豆豆就要掉下來。
“小芽？！跑慢點！看撞到人了吧！”一個清朗又帶著幾分急切的少年聲音緊接著響起。
一個身影飛快地從旁邊跑來，動作敏捷得像隻初生的小豹子。
那是個約莫十一二歲的少年，穿著樸素的深灰色短打，身形還未完全長開，卻已能看出未來挺拔的輪廓。他有著一頭略顯毛糙的黑發，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鼻梁高挺，嘴唇抿著，帶著一股子遠超年齡的認真和倔強。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雙眼睛，清澈、明亮，如同淬煉過的星辰之鐵，充滿了蓬勃的朝氣和未經過磨難侵蝕的純粹。
少年一把扶住叫小芽的小女孩，連聲問：“撞疼了沒？沒事吧？”他蹲下身，動作利落地撿起地上的兔子布偶，仔細地拍掉上麵並不存在的灰塵，小心地塞回小芽懷裡，語氣帶著一絲無奈卻又無比溫柔的責備：“讓你彆跑那麼快，看，撞到人了吧？要是摔疼了或者弄臟了布偶，你又該哭鼻子了。”
他這才抬起頭，看向被小芽撞到的“人”。
四目相對。
少年那雙清澈明亮的眼睛，清晰地倒映出顧白此刻的模樣——銀色的短發在春暉城和煦充足的陽光下流淌著冷冽而奇異的光澤，俊美得近乎不真實卻帶著茫然與驚愕的麵容，還有那雙……仿佛蘊藏著無儘深邃與難以言喻悲傷的銀色眼眸。
那個少年人明顯愣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驚豔和本能的、對未知存在的敬畏。他扶著抱著布偶、破涕為笑的小芽，站直身體，對著顧白露出一個充滿陽光氣息、略帶歉意的笑容，聲音清朗乾淨：
“對不起啊，這位……大哥哥！小芽她跑得太急了，沒撞疼你吧？”他頓了頓，目光忍不住再次落在顧白那雙獨特的銀眸上，帶著少年人純粹的好奇與毫不掩飾的讚歎，補充道：“你的眼睛……真好看，像……像秘銀星辰一樣！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眼睛！”
陽光透過翡翠母樹龐大樹冠的縫隙，化作一道道溫暖的光柱灑下，在少年年輕而充滿活力的臉龐上跳躍，仿佛為他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邊。街道上，精靈的豎琴聲悠揚婉轉，德魯伊學徒們引導的翠綠光屑在漫天飄舞的花雨中閃爍。小芽緊緊抱著失而複得的兔子布偶，仰著小臉，看看顧白，又看看身邊的少年，大眼睛裡充滿了懵懂的好奇和一點點害羞。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定格。
顧白看著眼前這個笑容燦爛、眼神清澈如溪水的少年，看著他旁邊那個抱著舊布偶、名叫小芽的小女孩……這兩個在之前那段殘酷“記憶回響”中，以最絕望方式刻入他靈魂的名字和臉龐，此刻卻如此鮮活、如此真實地站在他麵前。
林驍……小芽……
不是殘影，不是回響，是活生生的、會跑會跳會笑會害怕的……人。
一股極其酸澀滾燙的情緒猛地湧上鼻腔和眼眶，幾乎要衝破他冰封的外殼。他強行壓下喉嚨的哽塞，銀眸中的波瀾迅速隱去，恢複成一片深不見底的平靜。他微微搖了搖頭，聲音帶著一絲自己都未察覺的、極其細微的沙啞：
“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