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號”核心會議室,氣氛比星海更深沉。
橢圓形的會議桌前,聯盟目前的核心決策層儘數在場。林墨坐於主位,臉色依舊帶著一絲精神力過度消耗後的蒼白,但眼神銳利如鷹,掃視著在場的每一個人。王鐵山麵容沉毅,張猛眉頭緊鎖,卓瑪眼神平靜下蘊藏著鋒芒,蘇婉則快速操作著麵前的光屏,將剛從“星核”中解析出的關鍵信息,尤其是那三個模糊的坐標點和關於“權限碎片”的描述,清晰地投射在中央的主屏幕上。
李靜的全息投影也出現在桌旁,她留守地球,負責協調後方,此刻眉宇間充滿了擔憂與堅定。
當蘇婉用儘可能冷靜平實的語言,複述完“庇護所”關於“收割者”本質的推論、理論弱點以及那三個標記著“疑似權限碎片”的坐標後,會議室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
“自動清潔程序……宇宙底層協議……”王鐵山低聲重複著這幾個詞,這位曆經無數血戰的老兵,臉上也浮現出前所未有的凝重。對抗一個強大的敵人,哪怕再恐怖,總有戰勝的可能。但對抗一種“規則”,一種“機製”?這感覺如同螻蟻試圖撼動山嶽,令人從心底感到無力。
“媽的!”張猛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杯中的水都在晃動,“管它是什麼程序還是協議!它要老子的命,老子就跟它乾到底!三個坐標是吧?咱們一個個找過去!我就不信,集合咱們地球和‘庇護所’的智慧,還撬不動它一塊‘防火牆’!”
他的莽撞之中,卻帶著一種打破僵局的蠻勇。
“事情沒那麼簡單,張猛。”蘇婉推了推眼鏡,鏡片後的目光冷靜而務實,“這三個坐標極其模糊,誤差範圍可能跨越數個星係。更重要的是,標注著‘極度危險’。連‘庇護所’文明都如此警告,其風險程度可想而知。以我們艦隊目前的狀態,貿然前往任何一個坐標,都可能是有去無回。”
她調出艦隊的損傷報告和資源清單,紅色的警告標識隨處可見。“‘堅盾號’結構損傷需要至少一個月才能完全修複;‘利箭號’能量儲備不足百分之四十;我們攜帶的躍遷引擎冷卻劑和特種合金備件也所剩無幾。更重要的是,‘棱鏡’隻承諾停留七十二小時。沒有它的護航,我們在深空遭遇‘影裔’或其他未知風險的概率將急劇增加。”
現實的困難如同一盆冷水,澆在了剛剛燃起的希望之火上。
“蘇婉說得對。”王鐵山沉聲道,“我們不能被希望衝昏頭腦。當務之急,是立刻返回地球,修複艦隊,整合從‘星核’和‘棱鏡’那裡獲得的新技術,提升整體實力。同時,利用這三個坐標,我們可以開始進行遠程探測和前期偵察,製定詳儘的計劃,再圖後續。”
這是最穩妥、最符合邏輯的方案。
一直沉默的卓瑪突然開口,她的聲音清冷而直接:“草原的獵手不會在受傷流血時,去追逐看不清的獵物。先包紮傷口,磨利刀箭,才能獵殺最強的猛獸。我讚成先回地球。”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林墨。他是最終的決定者。
林墨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麵,發出規律的輕響。他沒有看那些令人沮喪的數據,也沒有被張猛的衝動所影響,他的目光落在了主屏幕上那三個模糊的坐標點上。
“返回地球,是必然的。”他終於開口,聲音平穩,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我們的根在那裡,我們的力量源泉也在那裡。不整合資源,不消化這次獲得的知識,我們確實沒有資格去探尋那‘權限碎片’。”
他話鋒一轉,目光掃過眾人:“但是,我們不能等到萬事俱備。‘收割者’的清算序列已經提升,它不會給我們太多時間。‘庇護所’的教訓就在眼前,必須在‘清潔程序’完全啟動前,找到打破規則的方法。”
他指向那三個坐標:“這三個點,是我們目前唯一的、明確的方向。返回地球後,聯盟的工作重心必須進行調整。第一,全力修複艦隊,升級科技,尤其是基於‘影裔’弱點研發的新型武器和防護係統。第二,集中所有天文和空間探測資源,對這三個坐標區域進行最高優先級的、不間斷的掃描和分析,儘可能縮小範圍,評估風險。第三,……”
他頓了頓,目光看向李靜的全息投影,“……加快‘方舟’遺產的解析速度,尤其是關於能源和躍遷技術的部分。我們需要更快、更遠航行的能力。”
“明白,林墨。”李靜鄭重點頭,“後方我會全力協調,確保資源傾斜。”
“那‘棱鏡’呢?”蘇婉問道,“它隻會停留七十二小時。我們能從它那裡得到什麼?”
“儘可能多地獲取信息。”林墨果斷道,“尤其是關於‘觀測者’文明對其他‘權限碎片’的記載,以及它們對‘收割者’協議邏輯的更深入研究。技術引導方麵,優先獲取能量護盾優化和深空探測相關的技術。它是一本活著的‘觀測者’百科全書,我們要在它離開前,儘可能多地‘翻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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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略方向就此確定。先穩守根基,再圖進取,但進取的步伐必須加快。
會議結束,眾人各自離去,開始執行新的任務。會議室裡隻剩下林墨和李靜的全息投影。
“你……還好嗎?”李靜看著林墨臉上掩飾不住的疲憊,關切地問道,“星瀾小姐她……”
“我沒事,消耗有些大,恢複幾天就好。”林墨輕輕搖頭,提到星瀾,他眼神微動,“她精神力透支,靈魂本源受損,需要靜養。醫務官說,她身體結構特殊,恢複速度比預想的要快,但徹底康複需要時間,以及……可能還需要特定的能量環境。”
李靜沉默了一下,溫柔地說道:“放心,我會讓人準備好最適合的療養環境。她……帶來了至關重要的信息,是整個聯盟的恩人。”
她的話語真誠而大氣,帶著正宮獨有的包容與智慧。林墨點了點頭,心中微暖。
離開會議室,林墨沒有立刻回休息室,而是鬼使神差地再次走向醫療區。
特護醫療艙內,星瀾依舊在昏迷中,但臉色比之前好了許多,呼吸平穩悠長,仿佛沉睡的星空精靈。那枚黑曜石“星核”安靜地放在枕邊,不再散發任何能量波動。
林墨站在觀察窗外,靜靜地看著她。腦海中不自覺回想起在精神連接中感受到的那份孤獨、堅韌,以及最後那毫無保留的信任與交付。他並非鐵石心腸,隻是習慣了將一切情感深埋。星瀾的出現,她的遭遇,她所背負的一切,以及兩人之間那奇異的靈魂共鳴,都在他冰封的心湖中,投下了一顆石子,蕩開了細微卻持久的漣漪。
“她很美,不是嗎?”一個清冷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林墨轉頭,看到卓瑪不知何時也來到了這裡,同樣看著艙內的星瀾。
“而且,很強大,也很脆弱。”卓瑪繼續說道,目光銳利地看著林墨,“首領,你救了她,她也救了我和大家。草原人恩怨分明。我會像守護其他同伴一樣守護她。”
她的話語直白而坦誠,既表達了對星瀾的認可,也隱晦地提醒著林墨,這份突如其來的羈絆需要妥善處理。
林墨看了卓瑪一眼,沒有回答,隻是重新將目光投向艙內。
就在這時,醫療艙內的生命體征監測儀發出了一聲輕柔的提示音。屏幕上的腦波曲線出現了一陣輕微的波動。
星瀾那如同蝶翼般的銀色睫毛,再次顫動起來,比上一次更加明顯。
這一次,她沒有立刻陷入沉睡,而是在幾次艱難的努力後,緩緩地、真正地睜開了眼睛。
那雙紫水晶般的眼眸,初時帶著剛蘇醒的迷茫,隨即迅速恢複了清明。她轉動眼眸,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四周陌生的環境,最終,目光定格在了觀察窗外,那個如同標槍般挺立、正靜靜凝視著她的暗金色眼眸的男子身上。
四目相對。
沒有了精神連接時的洪流衝擊,沒有了生死關頭的緊迫,在這相對寧靜的時刻,隔著透明的觀察窗,一種微妙而複雜的氣氛在兩人之間無聲地流淌。
星瀾的嘴唇輕輕動了一下,似乎想說什麼,卻沒能發出聲音。但那雙紫眸中,已沒有了最初的警惕與疏離,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有感激,有劫後餘生的恍惚,還有一絲……連她自己都未曾完全明晰的、因深度精神交融而產生的親近與依賴。
林墨看著她蘇醒,看著她眼中情緒的變化,心中那圈漣漪似乎又擴大了些許。
他對著她,微微點了點頭。
無需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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