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未散時,陳默正蹲在偏院老槐樹下擦拭柳葉刀。
刀身映出他微沉的眉峰——昨夜西市地穴的動靜雖暫時遏製了影閣的陣法,可李昭陽突然封鎖城南驛站的舉動,像根紮進骨縫的細針。
"陳公子!"
顧長風的聲音帶著風撞進院門。
這位素日總端著從容的宰相幕僚,青衫下擺沾著草屑,腰間玉牌撞在門框上發出脆響。
他踉蹌兩步,反手扣住院門,喉結動了動:"李殿下今早率赤焰衛圍了城南驛站,說要清剿逆黨。"
陳默的手指在刀背頓住,抬眼時眼底閃過銳光:"他平日最厭大動乾戈,尤其不喜牽連無辜商旅。"
"更蹊蹺的是。"顧長風抹了把額角細汗,從袖中抖出張皺巴巴的文書,"屬下設法取了今早的封城令。
您看——"他指尖點在落款處,"這字是左手寫的。
三年前殿下在漠北中箭,右手筋脈受損,此後所有公文皆用右手,連批軍報都要讓人磨好墨再遞筆。"
陳默接過文書。
宣紙上"李昭陽"三字歪扭如孩童塗鴉,運筆時斷時續,像被人攥著手腕硬刻上去的。
他想起昨夜龍鱗紋感應到的那縷紫黑氣息——難道傀心咒的餘波,終究還是纏上了這位剛正的皇子?
"還有。"顧長風壓低聲音,"屬下在驛站外偷瞧了眼,殿下站在馬上時,眼白泛青,眼珠直勾勾盯著驛站頂樓的青瓦,半刻都不轉動。
說話時像吞了塊冰,每句都隔三息,倒像是......"他喉間發緊,"像是有人在背後替他說台詞。"
陳默的指節捏得發白。
他想起係統前日簽到所得的"夢引香丸"——這物能引施法者潛入目標夢境,探其識海。
若李昭陽真被邪術操控,唯有入其夢,方能尋到咒術根源。
"顧先生。"他突然起身,刀身"嗡"地輕鳴,"勞煩替我備匹快馬,再找套赤焰衛的甲胄。
戌時三刻,城南校場。"
顧長風盯著他眼底翻湧的暗芒,突然福至心靈:"陳公子要......"
"去會會被魘住的李將軍。"陳默將刀收入鞘,指尖掠過腰間冰蠶絲粉囊——那是柳如煙昨日塞給他的"醒神散",關鍵時刻能破幻。
月上中天時,城南校場的火把被夜風吹得劈啪作響。
陳默裹著赤焰衛的玄甲,混在換班的守衛裡摸進軍帳。
李昭陽的醫帳設在最裡側,兩個親兵抱著長戟打盹,鼻息粗重得像拉風箱。
他縮地成寸的步法施展開,身影貼著帳幔縫隙滑入。
帳中飄著濃烈的艾草味,李昭陽正蜷在榻上,玄色戰袍半褪,露出精壯的脊背。
他額角有道暗紅符文,隨著呼吸明滅,像團將熄未熄的鬼火。
陳默取出瓷瓶,倒出粒鴿蛋大小的深褐藥丸。
夢引香丸遇熱即散,他摸出火折子輕輕一燎,藥香頓時在帳中彌漫。
同時運轉《六甲神裝訣》,將自身氣機調整得與李昭陽的呼吸分毫不差——這是潛入夢境的關鍵,稍有偏差便會被識海排斥。
"呼——"
李昭陽突然翻身,喉間溢出模糊的夢囈。
陳默屏息,指尖按在他後頸大椎穴上,運轉"天子望氣術"反向探入識海。
刹那間,眼前景象驟變——血霧漫過腳踝,斷戟殘旗在風中獵獵作響,遠處山梁上"雁門關"三字被血浸透,正滴滴答答往下淌。
"殺!"
李昭陽的吼聲震得血霧翻湧。
他手持丈二長槍,鎧甲染滿暗紅,正對著山坳裡的空寨揚旗:"黑水坡有三千敵騎!
給我衝——"
"那是空寨!"陳默撲過去拽他的胳膊,手掌卻像穿過虛影,"你被蠱惑了!
三年前雁門關伏擊,黑水坡根本沒有敵軍!"
李昭陽猛然轉頭。
他的瞳孔裡沒有焦距,隻有翻湧的紫黑氣流:"你才是妖人!
妄圖篡奪紫宸......"他的聲音突然分裂成男女兩重,"殺了他!
殺了這攪局的!"
血霧中炸開陰陽魚圖騰,金紅兩色的光流從李昭陽頭頂竄出,一頭紮向東南方——那是東宮的方向,另一頭竟纏上陳默心口的龍鱗紋,又延伸出細絲,牢牢勾住蘇清漪的影子。
三條光流交纏成環,像條吞尾的巨蟒,正緩緩收緊。
陳默的神識被勒得生疼。
他終於看清,那紫黑氣流裡裹著無數細小的咒文,每道都刻著"命格"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