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龍口的風雪卷著馬蹄聲灌進軍營時,蘇清漪的指尖還沾著陳默額角的冷汗。
她跪在行軍榻前,膝蓋壓著凍硬的毛氈,掌心貼著他發燙的臉頰。
帳外百姓的歡呼像隔了層霧,隻餘陳默急促的呼吸聲撞在她耳膜上。
柳如煙被霍雲深扶著倚在帳角,銀紋退至手腕處泛著青,卻仍伸著染血的手,指尖虛虛點著陳默的方向,喉間溢出斷續的警告:“反噬...龍氣...彆讓他...”話音未落便又昏過去,霍雲深趕緊用披風裹緊她。
軍中醫官的銅盆“當啷”落地。
老醫正顫巍巍縮回搭脈的手,白須被帳內炭火燒得卷曲:“蘇姑娘,這...這不是尋常傷勢。龍鱗覆體,暗火灼髓,小人從未見過這般...”他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壓低聲音,“先前北疆傳的‘潛龍命格’,莫不是...”
蘇清漪的指甲掐進掌心。
三年前陳默入贅那日,她掀開紅蓋頭隻看見他垂著的眼睫,像片被踩進泥裡的蝶。
後來他掃過的落葉堆成山,劈的柴垛比屋簷高,她總當他是塊捂不熱的頑石。
直到北境狼騎叩關,他跪在她房外遞上用草紙畫的火攻圖;直到地宮崩塌時他用背替她擋落石,龍鱗在血肉裡翻卷如活物。
“同源血脈。”醫官突然道,“龍氣入髓,魂魄不穩,除非有同源血脈喚醒。”他指腹蹭了蹭陳默手臂上的暗紋,“這紋路...倒像皇家秘傳的共生契。”
蘇清漪的手頓在陳默眉心。
那裡有道極淺的金紋,是他昏迷前才浮現的,像被誰用金箔輕輕貼上去的。
她頸間玉玨突然發燙,燙得鎖骨生疼——那是陳默入贅時她隨手塞給他的定情物,後來他總說“贅婿不配戴夫人的東西”,又偷偷係回她頸上。
此刻玉玨的溫度透過素紗滲進來,燙得她眼眶發酸。
“連簽第1042日,狀態更新:觸發‘天命共鳴·血契喚醒’。”
清越的提示音在耳畔炸響時,蘇清漪幾乎要懷疑是幻聽。
她望著陳默蒼白的臉,想起三日前他在斷龍山口說的話:“等打完這仗,我帶你去看江南的杏花。”那時他嘴角還沾著血,卻笑得像個孩子。
她咬開食指,血珠墜在陳默唇上時,他睫毛顫了顫。
蘇清漪貼著他耳畔低語:“你要我等你歸來...那我就用我的命等。”血順著他嘴角流進頸間,在龍鱗紋路裡蜿蜒成紅繩,玉玨突然迸出金光,照得帳內燭火全部熄滅。
陳默墜入一片血海。
林小川的笑聲從深處浮起,像春溪撞碎冰棱:“阿默,你看,太陽在天上呢。”接著是母親的童謠,他幼時總趴在她膝頭聽,“小默兒,小默兒,莫怕夜長路難行,待得龍鱗生,便是見日時。”還有影閣主的低語,“你體內有兩重魂,一重是你,一重是...”
一道紅影劈開血海。
關羽戰魂的青龍偃月刀懸在頭頂,刀身映出陳默扭曲的臉:“執刀者,你已觸碰天命邊界,是否願付代價,換取破曉之力?”
“隻要能護住她們。”陳默聽見自己說。
他想起蘇清漪撕婚書時的眼尾,想起柳如煙替他擋刀時染血的笑,想起林小川最後說的“回家”。
血海突然沸騰,有滾燙的力量從識海深處湧出,像萬千鋼針在骨髓裡穿梭。
他咬碎舌尖,血腥味裡混著鐵鏽味——那是另一道意誌在蘇醒。
“連簽第1043日,解鎖‘千日連簽終極獎勵’:武道真意·執掌乾坤。”
蘇清漪正在換陳默手臂的藥。
染血的紗布揭開時,龍鱗竟在慢慢褪去,露出底下新生的淡粉皮膚。
帳外突然傳來喧嘩,燕無雙撞開帳簾,玄鐵槍尖掛著雪沫:“蘇姑娘!影閣殘部集結十萬,三日後要破京城,活祭百官!”他鎧甲上的冰碴子簌簌掉在地上,“他們探到陳公子重傷的消息,這是要逼我們決戰!”
柳如煙不知何時撐著刀站了起來,銀紋重新爬上小臂,臉色卻白得像雪:“影閣老魁恨陳默斷了他的共生契,他要拿全京城的命,換陳默半條魂。”她踉蹌兩步,被霍雲深扶住,“清漪,不能讓他們進城...”
蘇清漪望著榻上的陳默。
他眉心的金紋更亮了,像顆未落的星子。
她轉身走向案幾,抽出最底層的檀木匣。
匣中躺著的婚書還帶著三年前的墨香,當時她嫌他寒酸,故意用最次的粗麻紙寫,如今紙邊已被他翻得毛糙——他總說“贅婿的東西,要仔細收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