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宮甬道的青石板在震顫中裂開蛛網紋,陳默的布鞋碾過碎石,每一步都像踩在繃緊的琴弦上。
他能聽見自己胸腔裡戰魂殘片崩解的脆響——白起戰魂為他斬斷三道鎖魂鏈後,餘下的力量正在他識海化作星屑,連帶著震傷了他的肺腑。
喉間腥甜上湧,他卻強行壓下,目光穿過祭壇前繚繞的黑霧,鎖定那團半透明的殘魂。
程霸的殘魂比方才更凝實了幾分,青灰色的指甲深深摳進龍淵陣眼的青銅紋路裡,七具先帝宗室的屍骸正隨著他的念誦泛起幽光,肋骨間滲出的血珠連成細鏈,在半空交織成雙龍盤柱的圖騰。
青赤雙龍的虛影再度騰起,龍嘯聲震得地宮穹頂的石屑簌簌墜落,卻在觸及程霸殘魂時溫順地繞了個圈,轉而向陳默所在的方向遊來。
"以血洗血,以骨補龍,今日重開天門!"程霸的聲音像生鏽的齒輪在碾磨,每吐出一個字,龍淵陣眼便迸出一道紅光,"小崽子,看見這龍氣了麼?
當年我替老皇帝守陵二十年,連龍胎都替他養好了——現在,該我坐龍椅,該我掌天命!"
角落突然傳來瓷器碎裂般的抽噎。
程雪蜷在祭壇陰影裡,膝蓋上的青銅板被她攥得發燙,眼淚砸在板麵上,濺起細小的水花:"爹...你說過要還天下清明的,你說過要燒了這些邪術..."她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血珠順著指縫滴在青銅板的紋路裡,"你說過...說過要替娘贖罪的..."
陳默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看見程雪顫抖的指尖撫過青銅板上的古篆,唇齒間溢出的密文像極了當年程夫人臨終前塞給他的半塊玉玨上的刻痕——那是程家世代守護的破陣秘鑰。
微光從青銅板上騰起,如銀針般刺向祭壇邊緣的凹槽,那裡正嵌著最後七塊維持陣法的血玉。
"逆女!"程霸的殘魂突然扭曲,半透明的手臂暴起青筋,"你娘就是被這破規矩害死的!
我要讓全天下跪在程家腳下,讓他們知道——"
"爹!"程雪尖叫著將青銅板按在胸口,密文聲陡然拔高,"你根本分不清,你要的是公道,還是...還是被踩進泥裡二十年的報複!"
祭壇的光芒猛地暗了三分。
陳默趁機運轉武道真眼,眼前的陣法頓時褪去表象——那些纏繞的龍氣不是護陣,而是程霸用宗室骸骨豢養的"篡命轉生儀"。
殘魂正順著龍氣往新龍脈裡鑽,一旦完成嫁接,他的意識將與大周氣運共生,屆時百姓的生老病死都會成為他的養料,王朝會變成供他吞噬的活棺材。
"你想當神?"陳默抽出腰間柴刀,染血的刀身映出他泛白的臉,"可我媽臨終前說——真正的神,是從不讓人跪的。"
話音未落,側殿方向傳來瓷器爆裂的脆響。
柳如煙的影絲從門縫裡竄出來,纏上陳默的手腕輕輕一拽。
他順著影絲的牽引望去,正看見側殿水晶棺裡的官員們突然掙紮起來——他們的瞳孔映出幻象:公堂上的驚堂木,百姓跪伏的哭嚎,程霸往糧餉裡摻沙土的手。
這些被程霸用"信力"禁錮的官員,此刻正攥著水晶棺的邊緣,額頭青筋暴起,喉嚨裡發出含混的"不不是"。
"鏡心火·終式。"柳如煙的聲音從側殿傳來,帶著血沫的嘶啞,"用他們的悔意燒斷信力...陳默,這次換我騙天下了。"
陳默看見祭壇的光芒又暗了兩成。
程霸的殘魂突然發出刺耳的尖嘯,青赤雙龍的虛影開始瘋狂擺動,龍爪所過之處,甬道裡最後一尊石像守衛被腐蝕成齏粉。
他的柴刀突然發燙,那是龍鱗裡殘留的龍氣在共鳴——蘇清漪在宮外?
她竟用山河令引動了殘留的戰魂殘影?
"臭丫頭!"程霸的殘魂突然轉向程雪,半透明的手穿透她的肩膀,"你娘要是活著,也會幫我!
她當年跪在龍淵碑前說...說要替程家積德,結果呢?
被雷劈死在祭台!"
程雪的身子劇烈顫抖,卻將青銅板按得更緊。
微光終於刺進祭壇邊緣的凹槽,七塊血玉同時迸出裂紋。
陳默趁機衝上前,柴刀裹挾著最後的龍氣劈向陣眼——可就在刀鋒即將觸及程霸殘魂的刹那,整座皇陵突然發出悶雷般的轟鳴。
程霸的殘魂突然露出癲狂的笑,他的指尖深深紮進陣眼核心,龍淵陣眼的青銅紋路裡滲出黑血:"你以為能攔得住?
我還有最後一道鎖——"
祭壇下方傳來鎖鏈崩斷的炸響。
陳默的腳步頓住,抬頭便見原本嵌在穹頂的九根鎖鏈殘骸突然暴起,每根鎖鏈上都纏著新的屍骸——是方才被他斬斷的守陵人怨氣,此刻竟被程霸用龍氣重新凝聚!
"給我升!"程霸的殘魂發出嘶吼。
整座祭壇突然離地三寸,在青赤雙龍的托舉下緩緩上浮。
陳默望著越來越高的陣眼,喉間的腥甜終於壓不住,一口黑血噴在柴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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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抹了把嘴,指節發白地攥緊刀柄——不能停,必須在祭壇升到龍氣最盛的位置前斬斷陣眼,否則...
"陳默!"
側殿傳來柳如煙的驚呼。
陳默轉頭的刹那,正看見程霸的殘魂舉起半透明的手,指向祭壇中央最後一具宗室屍骸。
那具屍骸的眉心突然裂開,露出裡麵嵌著的半塊玉玨——和程雪手中的青銅板嚴絲合縫。
"原來如此..."陳默的瞳孔收縮成針尖。
他終於明白程霸的後手——程雪手中的破陣密文,根本就是啟動轉生儀的最後鑰匙!
祭壇的光芒陡然暴亮。
程霸的殘魂發出震耳欲聾的狂笑,青赤雙龍的虛影在他身後凝聚成實體,龍尾卷起的氣浪將陳默掀翻在地。
他撞在祭壇邊緣的石柱上,柴刀"當啷"落地,眼前發黑的瞬間,聽見程霸的聲音穿透轟鳴:
"小崽子,現在知道什麼是地獄了麼?"
陳默咬著牙撐起身子,伸手去夠柴刀。
他的指尖剛觸到刀柄,便聽見頭頂傳來鎖鏈斷裂的最後一聲脆響。
整座祭壇在龍氣的托舉下拔地而起,懸浮在離地十丈的半空,程霸的殘魂站在陣眼中央,正將程雪手中的青銅板緩緩按進那具屍骸的眉心。
"不——"陳默嘶吼著撲向祭壇,可他的腳步剛邁出,便感覺體內最後一絲戰魂殘片徹底崩解。
眼前的景象開始模糊,他卻死死盯著程霸的殘魂,喉嚨裡擠出帶血的冷笑:"你錯了...地獄裡,從來不止你一個。"
祭壇的光芒映紅了他的眼。
陳默攥緊柴刀,龍鱗在他胸口發燙——那是蘇清漪的山河令在共鳴,是柳如煙的影絲在牽引,是程雪的眼淚在灼燒。
他踉蹌著向前,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卻始終沒有停下。
因為他知道,門後就算是地獄,也總得有人,把光帶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