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從師尊顏如玉那氣象萬千的主殿歸來後,郝仁便徹底沉靜下來,過上了深居簡出的日子。大部分光陰,他都消磨在自己那方簡樸卻不失清雅的弟子房內,或是玉霞峰後山人跡罕至的幽靜角落。築基二層之境雖已穩固,但暴漲的力量如同剛剛馴服的野馬,仍需日夜不輟地引導、磨合,使之如臂使指,圓融貫通。
更多的時間,他用來潛心體悟那前所未有、玄妙難言的“萬化混沌道基”。這道基仿佛一方初開的混沌,包羅萬象,卻又朦朧不清。它不顯五行之屬,不露鋒芒之氣,沉靜地盤踞於丹田氣海深處,似沉睡的太古神隻,又似蘊含無限可能的造化源泉。顏如玉的點撥言猶在耳,如暮鼓晨鐘,指引著他方向,但具體的路徑,仍需他一步步去摸索、印證。宗門內,關於他以斑雜靈根築基成功的離奇傳聞,非但沒有平息,反而在好事者的添油加醋下愈演愈烈,各種猜測甚囂塵上。然而,郝仁謹記師尊“濁者自濁,清者自清,不必理會外界喧嘩”的教誨,加之自身實力提升帶來的那份沉甸甸的底氣,竟真能將這些紛擾視若拂麵清風,心境頗得“他強任他強,清風拂山崗;他橫任他橫,明月照大江”的真意,不為所動。
這日清晨,東方天際剛剛泛起魚肚白,最後一縷星輝尚未完全隱去。玉霞峰上靈氣氤氳,如煙似霧,浸潤著草木山石。郝仁已於院中立定,麵對噴薄欲出的朝霞,緩緩演練起一套宗門最基礎不過的《鍛體拳》。這拳法乃是弟子入門時強身健體、感應氣感之用,招式簡單質樸,毫無花哨。然而此刻由郝仁施展出來,意境卻截然不同。
但見他動作舒緩自如,似慢實快,一招一式渾然天成,再無半分勉強滯澀。拳鋒過處,周身靈氣隨之微微流轉,並非刻意牽引,而是自然而然產生的共鳴。他並未動用絲毫築基期的神通法力,隻是純粹地活動筋骨,協調著體內磅礴靈力與曆經雷劫淬煉的肉身之間的微妙平衡。然而,在這看似平凡的拳架之中,已隱隱流露出一種圓融自然的道韻,靈力內斂至極,引而不發,仿佛一張拉滿的強弓,或是一片平靜卻暗流洶湧的深海,與昔日練氣期時的青澀模樣已是雲泥之彆。
一套拳法堪堪打完,氣息綿綿,意守丹田。就在收勢凝神,即將返璞歸真之際,郝仁眉頭忽地微微一動,心有所感,動作自然而然地停下。他目光平靜,宛如古井無波,投向小院那扇簡樸的柴扉入口。
幾乎在他目光抵達的同時,一道身影悄無聲息地浮現於院門之外,仿佛他早已站在那裡,與晨曦、與山霧融為了一體,隻是此刻才被郝仁“看見”。
來人一身玄色勁裝,裁剪合度,將挺拔如鬆的身姿勾勒得淋漓儘致。麵容冷峻,線條硬朗,一雙眸子銳利得驚人,宛若萬年寒冰打磨而成的劍鋒,目光所及,空氣都似乎變得凝滯幾分。他懷中抱著一柄連鞘長劍,劍鞘古樸無華,通體呈暗沉之色,不見任何符文雕飾,卻自有一股森然凜冽的劍意若有若無地彌漫開來,使得周圍的光線都隱約黯淡了幾分。正是戒律堂玄嶽真人座下真傳弟子,青嵐宗外門公認的劍道天才——葉辰。
他依舊是那般寡言少語,惜字如金。站在那裡,便像是一柄出了半鞘的利劍,鋒芒雖斂,寒意已生。沒有任何寒暄客套,他的目光直接落在郝仁身上,冰冷、純粹,不帶絲毫雜質,唯有那幾乎化為實質的灼熱戰意,表明了他的來意。
郝仁心中澄澈如鏡。該來的,終究是來了。昔日在那危機四伏的秘境之中,葉辰便曾明確言道,待他築基之後,會有一戰。如今他築基成功的消息早已如野火燎原般傳遍宗門上下,葉辰此刻登門,目的不言自明。
兩人目光於空中交彙。
沒有言語,院落裡靜得隻剩下山風吹拂樹葉的細微沙沙聲,以及遠處隱約傳來的仙鶴清鳴。然而,在這片寂靜之下,卻有無形的氣機在激烈碰撞、試探。仿佛有兩股截然不同的場域在以兩人為中心展開、抗衡。
葉辰的眼中,沒有絲毫的輕蔑、好奇或是其他情緒,隻有一種極致純粹、近乎虔誠的戰意。他像是一位最苛刻的鑒賞家,又像是一位最謹慎的獵手,目光如尺,細致而迅速地“丈量”著郝仁。築基二層的靈壓沉穩磅礴,遠超尋常築基初期修士,這並未讓他意外。真正讓他劍心微顫的,是郝仁體內那股隱而不發、卻如深淵般難以測度的詭異氣息——萬化混沌道基的波動。這氣息與他過往交手過的任何築基修士都迥異,無五行偏向,無屬性特征,混沌一片,卻仿佛能演化萬物,包容萬法。這種未知非但沒有讓他心生忌憚,反而如同在嗜劍如命的匠人麵前展現了一塊從未見過的絕世劍胚,瞬間點燃了他眼中更加強烈的渴望與鬥誌。
郝仁亦平靜地回望。築基之後,靈識感知發生了質的飛躍,此刻在他“眼中”,葉辰整個人就像一柄經過千錘百煉、即將徹底開鋒的神兵。其體內劍元靈力凝練如百煉精鋼,運轉間帶著鏗鏘之音,那股一往無前、斬破一切阻礙的劍心意誌更是純粹無比,幾乎要透體而出。這是一個為劍而生、為戰而存的對手,其根基之紮實,意誌之堅定,對劍道的執著,遠非王海那種倚仗修為壓人之輩可比。這將是一場硬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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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仿佛凝固了數息。
最終,葉辰率先開口,聲音一如他給人的感覺,冷冽、簡潔,每一個字都像是冰珠砸落玉盤,清晰無比:“你築基了。”這並非疑問,而是確認,是對一個值得出手的對手的正式承認。
郝仁點了點頭,神色坦然,同樣言簡意賅:“是。”
葉辰的目光銳度更增,如兩柄實質的短劍,牢牢鎖定郝仁:“我等你這一戰,已久。”話語中透著一股壓抑已久的渴望。
郝仁嘴角微揚,勾勒出一抹帶著幾分社會氣息、卻又隱含鋒芒的笑容:“我也很期待,葉師兄的劍。”這回應略顯得有些不按常理出牌,與尋常弟子間的客套迥異。
葉辰對此渾不在意,或許在他心中,除了劍與戰,其餘皆是虛妄。他直接切入核心,語氣變得格外鄭重,如同在宣讀一道戰帖,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
“三日後,辰時,論劍峰,‘拭劍台’。”他清晰地報出時間地點。拭劍台,乃是青嵐宗弟子解決紛爭、切磋技藝的正式場所,台周有強大陣法守護,可最大限度避免傷亡,亦是宗門默許的公平較量之地。“你我一戰,分高下。”
他沒有說什麼“點到為止”的場麵話。到了他們這個層次,既是技藝切磋,亦是大道之爭,必然要全力以赴,方能儘興,方能印證所學。選擇拭劍台,本身已表明這是一場光明正大、受門規庇護的比鬥,而非私怨械鬥。
郝仁能清晰地感受到葉辰話語中的那份鄭重與期待。這是一種對手之間的尊重,葉辰是真正將他視為了一個必須嚴肅對待、值得全力一戰的勁敵。這份認可,比任何虛偽的誇讚都來得真實。
“好。”郝仁沒有任何遲疑,回答得乾脆利落,擲地有聲,“三日後,辰時,拭劍台,不見不散。”
見郝仁應戰如此爽快,葉辰眼中那絲極淡的滿意之色稍縱即逝。他不再多言,隻是深深地看了郝仁一眼,仿佛要將這個即將交鋒的對手的一切特征刻入劍心之中。隨即,他乾脆利落地轉身,玄色身影如同鬼魅,幾個模糊的閃爍,便已融入晨間的薄霧與山風之中,消失得無影無蹤,正如其來時的突兀。
自始至終,兩人對話未超五句,卻已定下了一場注定要震動外門、甚至引來內門關注的對決。
郝仁獨立院中,目光遙望葉辰消失的方向,眼神漸漸變得深邃。他能感覺到,葉辰比秘境相遇時更強了,那股劍意更加純粹凝練,恐怕已至築基初期的巔峰,距離突破中期僅有薄紙之隔。這將是他築基之後,麵臨的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強敵,一塊檢驗自身成色的試劍石。
“劍修之道,講究的便是一劍破萬法,攻伐之力堪稱同階無雙。”郝仁心念電轉,飛速盤算,“我的萬化混沌道基玄妙在於‘演化’與‘包容’,若一味硬撼其鋒芒,正中其下懷,絕非智者所為。需得揚長避短,以巧破力,以無窮變化應對其極致專注,方能覓得勝機……”
思索間,他非但沒有絲毫畏懼,胸腔中反而有一股熱流湧動,帶著難以抑製的興奮與期待。這正是檢驗自身築基成果、印證萬化道基玄妙的絕佳機會!與強者交鋒,方能知不足,方能促成長。
這一戰,不僅是為了兌現昔日秘境中的約定,更是他郝仁,以斑雜靈根築基成功者的身份,真正在青嵐宗年輕一代弟子中嶄露頭角、確立地位的標誌性一戰!
消息不脛而走,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巨石,激蕩起層層漣漪,迅速在外門弟子中小範圍傳開,並以驚人的速度向各峰蔓延。
“驚天消息!葉辰師兄正式向玉霞峰那位郝仁師兄下戰書了!”
“三日後,辰時,拭劍台!築基後的首戰!”
“這下可真是龍爭虎鬥了!一邊是戒律堂的劍道天才,根基深厚,劍術超群;一邊是玉霞峰新晉的傳奇築基,靈根斑雜卻渡劫成功,手段莫測!”
“押注了押注了!你們說此番誰能更勝一籌?”
“葉師兄的劍,那可是連內門師兄都稱讚的!勝算應當更大些吧?”
“未必!郝師兄那築基天劫你忘了?聽說詭譎無比,非常人所能度,必有非凡之處!我看好他爆冷!”
玉霞峰與戒律堂的弟子們反應最為激烈,各自簇擁在一起,議論紛紛,言辭間充滿了對己方天才的信心與支持。其他各峰的弟子也聞風而動,充滿了期待與好奇,這場新晉築基天才與老牌劍道高手的對決,無疑成為了近期宗門最引人注目的焦點。甚至連一些平日不太理會外門事務的內門弟子,也隱約聽到了風聲,投來了一絲關注的目光。
郝仁深吸一口口氣,將腦海中紛雜的念頭儘數壓下。轉身回到院中,不再演練那舒緩的鍛體拳,而是盤膝坐下,五心向天,更加專注地打磨起體內靈力,同時心神沉入丹田,仔細推演著萬化道基的種種可能應用,思索著三日後可能麵對的淩厲劍招,如何將自身混沌包容、演化萬法的優勢發揮到極致。
山雨欲來風滿樓,整個青嵐宗外門,都因這場突如其來的戰約,隱隱躁動起來。
三日後的拭劍台,注定石破天驚,吸引無數目光。
第九十四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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