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的光景，在壓抑的等待中悄然流逝。毒蛛穀內的氣氛，果然如郝仁先前觀察推測的那般，逐漸轉向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莊重”與詭異。約莫八九名邪修，如同被無形的絲線操控的木偶，已然聚集在了山穀中央那不斷翻滾著暗紅氣泡的血池周圍。他們麵朝那汙穢的池水，蒼白麻木的臉上竟浮現出一種近乎癲狂的虔誠，乾裂的嘴唇翕動著，發出低沉而含糊不清的誦念聲，似乎在舉行某種每日必修的“供奉”儀式。而那名築基初期的黑袍執事，則依舊端坐於最大石屋前那方略高的石台上，雙目緊閉，雙手結著一個古怪的印訣，周身縈繞著從血池中不斷升騰而起的、濃鬱的血色霧氣，其氣息隱隱波動，顯然正處在借助這邪異能量修煉的某個緊要關頭。整個山穀，除了這核心區域的聚集，便隻剩下零星的巡邏人員邁著僵硬的步伐，以及陰影中那兩道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的、屬於暗哨的微弱氣息，還在維持著基本的警戒。
時機已至！
郝仁此刻，已然化身為一道真正的、融入環境的陰影。憑借著萬化混沌道基對周遭汙濁靈力的完美模擬，以及《鏡花水月步》結合【混亂之舞】所帶來的、全然不循常理的詭異移動軌跡，他早已無聲無息地突破了外圍預警陣法的薄弱點，成功潛入山穀內部，此刻正藏身於血池上風處一塊巨大的、布滿蜂窩狀孔洞的黑色巨岩之後。這個位置經過他精心挑選，不僅能將核心區域的動靜儘收眼底，更關鍵的是處於絕對的上風向，為他接下來的“表演”提供了最理想的舞台。
他深吸了一口此地本就汙濁、此刻更顯凝滯的空氣，並非納入丹田，而是以此平複心緒，調整狀態。掌中，已然扣住了三枚龍眼大小、色澤渾濁不堪、表麵布滿不規則疙瘩、隱隱散發著不祥預感的彈丸——正是出自百工坊吳師叔之手的加強版【臭鼬彈】，郝仁私下將其命名為“穢氣丸·極效型”。他默默計算著風向的細微變化，以及最佳的投擲弧線與落點。
就是此刻！
郝仁眼神一凝，手臂肌肉瞬間繃緊，隨即猛地一揮！三枚“穢氣丸”如同被賦予了生命的毒蜂，脫手而出，劃出三道在昏暗光線下幾乎無法捕捉的致命弧線，精準無比地分彆投向血池的正上方、以及邪修聚集最為密集的兩處區域！
“噗！”“噗噗！”
幾聲輕微得如同雨滴落入泥潭的悶響，在邪修們那嗡嗡作響、如同群蠅聚集的誦念聲中，幾乎被完全掩蓋。然而，下一刹那——
“轟——！！！”
並非驚天動地的爆炸巨響，而是某種氣體在極限壓力下驟然膨脹、內部蘊含的複雜穢惡物質或許應稱之為靈穢物質）發生劇烈反應的沉悶爆鳴！三團濃鬱得如同實質、呈現出一種令人極度不安的黃綠色氣霧，應聲炸開，並以一種瘟疫蔓延般的恐怖速度瘋狂擴散、彌漫開來！眨眼之間，便如同三朵驟然綻放的、散發著死亡氣息的巨型毒蕈雲，將血池及其周圍大片區域徹底吞噬、籠罩！
這驟然爆發的惡臭……已然超越了凡人乃至尋常修士想象力的極限！
那是一種無法用任何已知詞彙精準描述的、終極的複合型恐怖氣息！它仿佛集成了陳年汗腳浸泡於盛夏泔水桶中經月發酵的酸腐、無數腐爛生蛆的死鼠堆積在密閉空間內散發出的屍胺惡臭、硫磺混合著臭雞蛋被點燃後的刺鼻辛辣、以及某種直衝天靈蓋、能瞬間摧毀嗅覺神經、甚至引動神魂不適的、難以名狀的終極汙穢！其濃烈程度，已然達到了肉眼可見的“辣眼睛”級彆，黃綠色的煙霧翻滾，使得其中的景物都扭曲變形！
“呃啊——！！”
“什麼東西？！我的眼睛！”
“嘔——！！！！”
那原本充斥著詭異“莊重”感的供奉儀式，在這終極惡臭的衝擊下，如同紙糊的堡壘般瞬間土崩瓦解！
距離爆心最近的幾個邪修首當其衝，那恐怖的惡臭仿佛化作了無數隻無形的、肮臟的手，粗暴地塞滿了他們的口鼻，甚至直接拍擊在他們的識海壁障之上！有人當場如同被重錘擊中胃部，猛地彎腰，不受控製地劇烈嘔吐起來，汙穢之物噴濺得到處都是，玷汙了血池的邊緣與他們自己的衣袍；有人被那辛辣刺鼻的氣體嗆得撕心裂肺地咳嗽，涕淚橫流，眼前一片模糊，連維持身體平衡都變得困難，更彆提捏動法訣；還有人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頭暈眼花，體內原本就有些駁雜不純的邪功靈力，此刻如同被灌入了粘稠的膠水，運轉速度驟降，滯澀不堪，甚至隱隱傳來靈力逆衝、反噬經脈的刺痛感！
“敵襲！是毒瘴！快閉氣！”有反應稍快、離得稍遠的邪修強忍著嘔吐的欲望，尖聲嘶吼預警，但他的聲音迅速被更多、更響亮的嘔吐聲、咳嗽聲、以及因極度不適而發出的痛苦呻吟所淹沒。
整個據點核心區域，在短短兩三息之內，徹底亂成了一鍋翻滾的、散發著惡臭的粥！黃綠色、濃鬱得化不開的惡臭煙霧之中，人影幢幢，如同無頭蒼蠅般盲目衝撞、推搡。叫罵聲、嘔吐聲、驚慌失措的呼喊聲、因碰撞而發出的痛呼聲、以及被踩踏者的哀嚎……種種不堪入耳的聲音交織在一起，譜寫成一首絕望混亂的交響曲。此刻，這些邪修哪裡還有半點修煉者的模樣，其狼狽不堪、醜態百出的景象，簡直比凡俗界最混亂的市井鬥毆還要不堪入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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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端坐於高台之上、修為最高的黑袍執事，也被這突如其來的、直擊靈魂與肉體的雙重打擊硬生生打斷了修煉。他猛地睜開雙眼，眼中血絲瞬間彌漫，臉上那原本帶著享受與殘忍的詭異表情驟然扭曲，喉嚨一甜，差點一口逆血直接噴出。他霍然起身，寬大的黑袍因劇烈的動作而獵獵作響，又驚又怒，厲聲喝道：“何方宵小鼠輩！竟敢用如此……如此下作齷齪的手段！給本執事滾出來！”然而，他那原本應該充滿威嚴的怒喝，卻因為不可避免地吸入了一絲那極致惡臭的氣體，而帶上了明顯的破音與顫抖，聽起來色厲內荏，威嚴掃地。
更絕妙的是，那布置在穀口、依賴於穩定陰煞之氣流轉的“陰煞預警陣”，此刻被這極致汙穢、混亂、充滿了負麵能量的惡臭氣息如同洪流般一衝，整個陣法靈力流轉的平衡瞬間被打破！陣紋明滅不定，發出“滋滋啦啦”如同電流短路般的異響，光芒急劇閃爍，雖然尚未完全崩潰瓦解，但其最核心的預警功能已然陷入癱瘓，紊亂的靈力場根本無法準確分辨和傳遞外敵入侵的信號，幾乎形同虛設！
就在這片極致的混亂與恐慌達到頂點的刹那，藏身於巨岩之後的郝仁，甚至還能好整以暇地分出一絲心神，再次施展《腹語術》。這一次，他模仿著一個充滿了極致恐懼、聲音尖利的邪修，在那翻滾的惡臭煙霧中，火上澆油般地尖聲驚叫：“不好啦！執事大人！執事大人他……他中毒倒地不起啦！快、快跑啊！這毒氣能腐蝕金丹！”
這一記精準的補刀，如同在沸騰的油鍋裡又潑入了一瓢冷水，瞬間讓本就失去方寸的邪修們更加崩潰。有人信以為真，驚恐萬狀地試圖向穀外亡命奔逃，卻因視線被濃密惡臭煙霧嚴重遮蔽，神識感知也受到極大乾擾，如同瞎子般撞在一起，甚至發生了更為慘烈的踩踏事件，慘叫聲此起彼伏。
……
山穀之外，早已潛伏於一處視野極佳製高點的蘇璿與葉辰，雖無法看清穀內具體的細節，但那衝天而起、翻滾不休的黃綠色惡臭煙柱，以及山穀中隱約傳來的、如同鬼哭狼嚎般的混亂聲響，已經無比清晰地昭示了裡麵正在上演何等“精彩”的戲碼。
蘇璿即便隔著如此之遠的距離，以靈力屏絕了大部分氣息，似乎仍能隱約捕捉到一絲隨風飄來的、令人極端不適的惡臭餘韻。她下意識地、更加徹底地封閉了自身與外界的呼吸交換，那張清冷絕倫的麵容上，此刻表情堪稱精彩紛呈——那是一種糅合了極度的生理性厭惡、對眼前景象的難以置信、世界觀受到某種衝擊的茫然，以及一絲“果然又是這種路子”的了然與無奈。她望著那幾乎將整個山穀核心區都吞噬掉的、如同瘴癘之源般的惡臭煙雲，聽著裡麵傳來的各種不堪入耳的聲響，握著腰間劍柄的纖纖玉指，因為用力而指節微微泛白。她修行至今，曆經大小戰鬥無數，卻從未想過，一場針對邪修據點的剿滅戰，竟會以這樣一種……驚世駭俗的方式拉開序幕。這簡直……太有辱斯文，太有傷風化了！然而，一個冰冷的事實擺在眼前：不可否認，效果拔群！敵方的陣型、士氣、乃至基本的指揮體係，已在郝仁這“神來之筆”下，徹底瓦解，崩潰殆儘。
而並肩而立的葉辰，依舊是那副萬年不變的冷峻石雕模樣，仿佛那衝天的惡臭與穀內的鬼哭狼嚎，不過是清風拂過山崗。他隻是淡淡地瞥了一眼那混亂的源頭，毫無情緒波動地評價了兩個字，清晰傳入蘇璿耳中：“有效。”
話音未落，他按在古樸劍柄上的右手，五指猛然收緊！周身那壓抑已久、如同沉睡火山般的凜冽劍意，在這一刻，再無保留，轟然爆發！一股撕裂蒼穹、斬斷虛空的恐怖氣勢衝天而起！
“動手！”
一聲冰冷的斷喝，如同出鞘的劍鋒，劃破了短暫的沉寂。葉辰的身形，已在這一瞬間，化作了一道璀璨奪目、仿佛能劈開這昏暗天地的絕世劍光！人劍合一，帶著一往無前、斬滅一切的決絕殺意，如同九天神罰降下的雷霆，以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撕裂長空，直撲山穀中那個剛剛起身、正處於驚怒交加且被惡臭困擾得狼狽不堪的黑袍執事！
蘇璿也在葉辰動身的同一刹那，將所有複雜的情緒強行壓下，眼神恢複成一汪冰封的寒潭，不見絲毫波瀾。她身化一道清冷的流光，緊隨那道驚天劍芒之後，目標明確——直指那些在惡臭煙霧中如同待宰羔羊般混亂的練氣邪修，以及那依舊在翻滾、但似乎連其本身都受到了這極致汙穢氣息影響的邪惡血池！
郝仁精心策劃並執行的“混亂開局”，已然取得了超越預期的、完美的成功！致命的雷霆一擊，緊隨其後，即將降臨！
第112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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