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經黑山域深處那等陰森詭譎、邪氣彌漫的絕險之地,當青嵐宗的流雲飛舟終於穿透最後一層厚重如鉛的雲霧,前方天地豁然開朗時,饒是心誌堅韌冷峻如葉辰、性情清冷沉靜如蘇璿,乃至自詡見多識廣、經曆豐富的郝仁,在看清眼前景象的刹那,眼中都不由自主地掠過一絲難以掩飾的驚歎。
隻見前方天地,已然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乾坤氣象。無數座陡峭如削、筆直如劍的青灰色山峰,悍然刺破腳下翻湧不休、浩瀚無垠的雲海,堅定不移地直插湛藍如洗的天際。這些山峰並非雜亂無章地聳立,而是隱隱按照某種玄奧無比的陣勢分布排列,彼此氣機勾連,形成一座天然的巨大劍陣。峰體光滑如鏡,仿佛被一柄無形無質的開天巨劍精心打磨過億萬年,在明媚天光下反射著冷冽的金屬般光澤。每一座險峻的山峰之上,皆有無數殿宇樓閣依附著險峻的山勢而建,飛簷鬥角線條淩厲,風格簡潔到近乎冷酷,與山體本身那股欲要刺破蒼穹的孤高劍勢完美地融為一體。遠遠望去,這片建築群不似尋常仙家府邸那般飄逸出塵,反倒更像是一柄柄已然出鞘半寸、橫亙於天地之間、散發著森然寒氣的絕世巨劍,令人望之便心生凜然,不敢放肆。
更引人注目、甚至可以說是直擊靈魂的,是彌漫、沉澱在這片無儘劍峰林立的宗門上空,那股沛然莫禦、衝霄而起的浩瀚劍意!這劍意並非針對某個具體之人,而是整個流雲劍宗曆經無數代驚才絕豔的劍修,以自身劍心劍道日夜蘊養、無數歲月沉澱積累下來的獨特氣場與精神烙印。它無處不在,融入了縹緲的雲霧之中,滲入了冷硬的山石之內,甚至深刻影響著此地方圓千裡內所有靈氣的流轉軌跡與屬性傾向。任何修士,隻要置身於這片天地,即便閉上雙眼,周身毛孔仿佛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無孔不入、無處不在的鋒銳氣息,讓人不由自主地心神凜然,下意識地挺直脊梁,收斂一切散漫隨意的姿態。
“這便是……天下劍修心目中的聖地之一,流雲劍宗麼?”蘇璿凝視著眼前這片宏偉而肅殺的劍之國度,輕聲感歎,清冷如玉的眼眸中流露出一絲身為純粹劍修的深切認同與由衷欣賞。此地的劍道氛圍之濃鬱、之純粹,遠超以術法多樣性著稱的青嵐宗,讓她那顆始終追求劍道極致的心,感到一種如同遊子歸家般的奇異舒適與共鳴。
葉辰依舊沉默如磐石,但他那雙總是如同古井深潭般不起波瀾的眼眸深處,此刻卻仿佛有熾熱的火焰在燃燒、在跳躍。他下意識地挺直了本就筆直的背脊,深深吸了一口氣,仿佛要將這彌漫在天地之間、每一縷都蘊含著精純劍道真意的氣息徹底納入肺腑,熔煉進自己的劍心之中。他周身那內斂到極致、幾乎與血肉融為一體的凜冽劍意,在此刻也不由自主地被引動,與這片天地間無處不在的宏大劍意產生微弱的共鳴,發出幾不可聞、卻真實存在的細微錚鳴,如同雛鳳初啼,渴望響徹九霄。對他這等純粹的劍修而言,此地簡直是夢寐以求的無上修煉聖地,是能夠砥礪劍鋒、印證大道的絕佳所在。
領隊的趙乾長老,此刻也早已整理好了略顯褶皺的衣袍,臉上那慣常的、帶著商人般圓滑熱絡的笑容雖然依舊掛著,卻明顯多了幾分發自內心的鄭重與肅穆。顯然,他已迅速切換至全功率的“宗門外交”模式,一言一行都需代表著青嵐宗的顏麵與氣度。
而三人之中,郝仁此刻的感受無疑最為複雜和……微妙難言。
視覺與靈覺上的雙重震撼,是真切存在的。這流雲劍宗的恢弘氣象、那種以劍為骨、以鋒為魂的獨特宗門氣質,確實宏大、莊嚴,帶著一種曆經萬載沉澱、不容置疑的權威感與無匹力量感。相比而言,自家青嵐宗那各峰自有特色、相對隨性自然的布局,顯得更加多元化,卻也少了幾分這等規整劃一、凝聚如一的壓迫感。
但這股無處不在的莊嚴與規整,帶給郝仁的,除了最初的震撼之外,更是一種隱隱約約、卻越來越清晰的束縛感與……不自在。
青嵐宗雖然門規戒律同樣森嚴,但至少在他所屬的玉霞峰,有顏如玉師尊那般性情跳脫、行事往往出人意表的峰主坐鎮,門下弟子如他郝仁,以及諸位同門,也多是各有怪癖、性情鮮活之人,整體氛圍在遵守基本門規的前提下,堪稱寬鬆活潑尤其是在他郝某人“孜孜不倦”地努力“活躍氣氛”下)。而眼前這流雲劍宗,目光所及之處,無論是那筆直如尺、仿佛拒絕任何彎曲妥協的山峰,棱角分明、線條硬朗到冷酷的建築,還是空氣中那無處不在的、帶著強烈“秩序”、“規則”、“鋒銳”意味的沛然劍意,都讓他潛意識裡覺得……這裡的規矩太大,條條框框太多。
“好家夥……”郝仁內心已然開始瘋狂吐槽,“這地方,怕不是連空氣裡都密密麻麻刻滿了‘嚴肅’、‘認真’、‘不準嬉鬨’的隱形門規吧?在這裡走路,是不是都得用尺子量好步幅,不能多一寸也不能少一分?弟子們日常交談,是不是話語裡都得自帶三分劍氣顫音,以示道心堅定?在這等地方待久了,怕不是連打個哈欠、露個笑容,都得先焚香沐浴,打報告申請,批了條子才能進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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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下意識地、有些彆扭地調整了一下自己的站姿,試圖讓自己看起來更“正經”、更“挺拔”一些,以符合此地的整體氣場。但無論他怎麼調整,總覺得渾身骨頭縫裡都透著一股不自在,仿佛有無數雙無形卻銳利如劍的眼睛,正從四麵八方、從每一塊山石、每一縷雲霧中投射而來,冷靜而苛刻地審視著他這個從裡到外都透著“不協調”的異類。
流雲飛舟最終在流雲劍宗外圍一處指定的、以白玉鋪就、光滑如鏡的巨型停泊坪上緩緩降落。舟體甫一停穩,早已等候在此的幾名流雲劍宗弟子便立刻迎了上來。他們皆身著統一的月白色宗門勁裝,剪裁合體,利於行動,袖口與衣襟處則以銀線繡著精致的流雲環繞小劍的徽記,象征著宗門之名。這些弟子個個身姿挺拔如鬆,步履沉穩一致,眼神銳利而清澈,不見絲毫雜質,修為赫然都已達到了築基期上下,氣息凝練,顯然根基極為紮實。為首一人,更是劍眉星目,麵容俊朗,氣度沉靜不凡,他上前一步,對著趙乾長老躬身行了一個標準的劍禮,聲音清朗悅耳,語調平穩,不卑不亢:
“流雲劍宗迎客弟子淩雲,奉宗主與諸位長老之命,恭迎青嵐宗趙長老及諸位道友大駕光臨。諸位遠道而來,一路辛苦,宗門已為貴客備好下榻之所,請隨我來。”
禮節周到細致,言語得體大方,令人挑不出絲毫錯處。但郝仁憑借其敏銳或者說,被顏如玉師尊“錘煉”出的對目光的敏感度)的直覺,還是察覺到,這些接引弟子看似平靜無波、恪守禮節的目光之下,實則隱藏著極強的好奇與探究之意,尤其是在目光掃過他們三人時,那視線會在葉辰和自己身上,有意無意地多停留那麼一瞬。關注葉辰很好理解,同為劍修,葉辰那身即便極力內斂、依舊如藏鋒神兵般引人矚目的純粹劍意,在此等劍修聖地,自然如同黑夜中的螢火蟲般鮮明出眾。而關注自己……郝仁心裡門兒清,恐怕自己那“青嵐宗社死真傳”、“玉霞峰泥石流”的“赫赫威名”,已經通過某些不為人知的八卦渠道,先他本人一步,“潤物細無聲”地傳到了這以嚴肅著稱的流雲劍宗。這讓他不由得摸了摸鼻子,感覺此番做客之旅,恐怕會比預想的更加“有趣”和“充滿挑戰”。
在名為淩雲的精英弟子引導下,一行人踏上了通往客舍區域的青石大道。道路皆是以切割整齊、堅硬無比的巨大青石板鋪就,平整如砥,乾淨得幾乎一塵不染,光可鑒人。沿途所見之流雲劍宗弟子,無論修為高低,年紀長幼,皆是行色匆匆,神情專注而肅穆。或於僻靜處獨自盤坐,指捏劍訣,心神沉浸於劍道感悟之中;或於開闊地結隊演練劍陣,動作整齊劃一,劍氣縱橫,呼嘯破空,帶著一股令人心悸的殺伐之氣。整個宗門上下,都彌漫著一種高效、緊張、專注於劍道修煉的獨特氛圍,與青嵐宗內弟子們時而交流論道、時而圍觀熱鬨、甚至偶爾插科打諢的輕鬆景象,形成了極其鮮明的對比。
客舍區域被安排在了幾座相對平緩、綠意稍多的山峰之上,環境清幽雅致,靈氣充沛程度絲毫不亞於主峰。分配給青嵐宗眾人的,是一座獨立的、帶有小院的精致客舍。院內有數間靜室,陳設皆以實用簡潔為主,不見任何奢華繁複的裝飾,但無論是桌椅床榻,還是茶具燈盞,都做工精良,透著劍修特有的乾淨、利落、不拖泥帶水的風格。
“諸位道友請在此安心歇息,院內設有簡單的聚靈與隔音陣法。若有任何需要,可隨時告知院外值守弟子。明日辰時初刻,本宗持劍真人將在主峰‘流雲殿’設宴,特為諸位道友接風洗塵,屆時淩雲會再來引路。”淩雲弟子將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條,再次拱手行禮後,便乾脆利落地告辭離去,毫不拖遝。
趙長老自去主室休息,顯然也需要時間斟酌明日正式會見時的言辭。蘇璿選了東側一間最為安靜、推開窗便能望見雲海與遠山劍峰的靜室,對此地純粹而濃鬱的劍道環境似乎頗為滿意,已開始閉目調息。葉辰則並未急於進入靜室,而是獨自站在清雅的院落中央,再次閉上雙目,如同一位虔誠的信徒,全身心地感受、體悟著空氣中那如水流般緩緩流動、卻又無處不在的浩瀚劍意,仿佛在與之進行著無聲而深入的交流。
郝仁則走進了分給自己的西側靜室。他伸手摸了摸那硬邦邦、但觸手溫潤、且隱隱散發著一絲寧神靜氣效果的青玉榻,又轉頭看了看窗外那片被修剪得一絲不苟、仿佛用最精密的尺子丈量過間距與高度的翠綠竹林,不由得深深地歎了口氣,整個人如同泄了氣的皮球般,癱在了那實在談不上舒適的玉榻上。
“規矩,到處都是看不見摸不著卻又無處不在的規矩……”他感覺精神上傳來一陣疲憊,竟覺得比在黑山域與那影煞生死搏殺了一場還要心累,“看來,想在這等鐵板一塊、規矩大過天的地方,順利完成師尊交代的‘展示我玉霞峰彆樣風采’的才藝表演任務,這難度係數簡直是直接拉滿,直奔地獄級彆啊……”
然而,這種極具挑戰性、近乎於不可能完成的環境,反而像是投入乾柴的一粒火星,瞬間引燃了他那顆習慣於在規則邊緣反複試探或者說優雅蹦迪)的搞事之心。一絲混合著無奈、自嘲、以及強烈躍躍欲試的興奮感,悄然取代了最初的拘謹與不適。
他嘴角不受控製地,緩緩勾起一抹慣有的、帶著幾分玩世不恭與惡作劇意味的微妙弧度,目光仿佛穿透了靜室的牆壁,望向了那片肅穆莊嚴的流雲劍宗深處。
“流雲劍宗的各位道友,你們那如同萬古玄冰般平靜的修煉日常,準備好……迎接一點來自青嵐宗玉霞峰的、不一樣的‘道’之漣漪了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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