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堡壘計劃”的硝煙尚未在會議室裡完全散去，另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已在財務總監辦公室悄然拉開了序幕。林晚晴將一份打印出來的報告輕輕推到坐在她對麵的陳序麵前，封麵上幾個加粗的黑體字異常醒目：《關於建立公司戰略性現金儲備的提案》。
陳序沒有立刻翻開，隻是看著那標題，指尖在紙麵上點了點，抬眼看向妻子。林晚晴今天穿著一身乾練的深灰色套裝，眼神清澈而堅定，與在家裡時的溫柔判若兩人。
“戰略性現金儲備……”陳序沉吟著，“晚晴，我記得上個季度的財報會議上，你剛宣布我們的現金流非常健康，甚至可以說是……充裕。”
“是，非常充裕。”林晚晴點頭，語氣沒有任何波瀾，“充裕到足以同時啟動‘星火’平台的前期推廣、支撐趙知遠兩個新項目組的研發燒錢，並且還能滿足市場部提出的、將下季度廣告投入增加百分之四十的激進方案。”
陳序微微挑眉，聽出了她平靜語氣下的潛台詞。“聽起來……你並不讚同這些投入？”
“我不是不讚同，”林晚晴糾正道，她身體微微前傾，雙手交疊放在桌上，這是一個準備進行嚴肅談判的姿態，“作為cfo，我的職責是評估風險，並確保公司在任何情況下都能持續經營。陳序，你還記得上次供應鏈危機時，我們賬戶上最緊張的時候，能動用的現金還有多少嗎？”
陳序的眼神恍惚了一下，那段記憶並不愉快。“不到九位數。”他聲音低沉下去，“隻夠支撐不到十天。”
“九天半。”林晚晴精確地報出數字，那個數字像烙印一樣刻在她心裡，“那九天半，我每天晚上都睡不著，任何一個意外的支出，比如一筆突發的稅費，或者一個供應商的提前結款要求，都可能成為壓垮我們的最後一根稻草。那種感覺……”她停頓了一下，似乎在尋找合適的詞語，“……我不想再經曆第二次。我相信，你也不想。”
陳序沉默著，點了點頭。他無法反駁。
“所以，”林晚晴將手指按在那份提案上，“我的建議是，立刻從我們充裕的現金流中，劃撥出一筆絕對不動用的‘戰略儲備金’。這筆錢，不參與任何項目投資，不用於任何市場擴張，它的唯一作用，就是在類似上次，或者比上次更嚴峻的危機發生時，確保公司能活下去。”
陳序終於翻開了提案，快速瀏覽著關鍵數據。當他看到林晚晴建議的儲備金額度時，瞳孔微微收縮了一下。他合上文件，靠在椅背上，長長吐出一口氣。
“這個數目……幾乎是我們目前賬麵現金的一半。晚晴，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陳序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這意味著我們要主動放緩腳步。意味著我們要眼睜睜看著一些可能的機會被競爭對手搶走。趙知遠會第一個跳起來反對，市場部那邊，恐怕也會有很大怨言。”
“我知道。”林晚晴的語氣沒有絲毫退讓，“但這更能說明這筆錢的必要性！陳序，我們不能把所有的雞蛋都放在‘增長’這個籃子裡！市場會變，政策會變，對手也不會坐以待斃！一旦外部環境出現任何風吹草動，第一個受到衝擊的就是那些將現金流拉伸到極限的企業！我們上次能僥幸過關，不代表每次都有這樣的運氣！”
她的聲音不高，卻字字千鈞，帶著一種財務官特有的、對風險的深刻敬畏。
“現金流是企業的血液！擴張、研發、市場，這些都是重要器官，但它們都需要血液來供養！一旦大出血，再強大的器官也會衰竭！這筆儲備金，就是我們的‘血庫’！”她看著陳序，眼神銳利得像能穿透一切迷霧，“你是公司的掌舵人，你要考慮的，不應該隻是能跑多快，更應該是……能跑多遠，以及在遇到風浪時，會不會沉沒！”
陳序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辦公室裡的空氣仿佛凝固了。他走到窗邊，看著樓下川流不息的車河，那些車輛代表著機會、速度、擴張，也是他一直以來追求的方向。而林晚晴提出的，卻是一道無形的刹車。
“現金為王……”他低聲咀嚼著這四個字。在前世最終崩塌的記憶裡，最後壓垮他的，正是枯竭的現金流。銀行抽貸，供應商逼債，投資人撤資……所有曾經友好的麵孔都在那一刻變得冰冷。那種眾叛親離、走投無路的絕望，瞬間淹沒了他。
他猛地轉過身，眼中之前的猶豫已被一種決然取代。
“你說得對。”陳序的聲音異常清晰，“活下去，比什麼都重要。”
林晚晴緊繃的肩膀幾不可查地放鬆了一絲。
“但是，”陳序走回桌前，雙手撐在桌麵上，目光如炬地看著她，“這筆錢，不能隻是靜靜地躺在賬戶上吃灰。哪怕它是‘戰略儲備’，我們也必須考慮它的時間價值和抗通脹能力。你的提案裡，提到了可以進行極低風險的理財配置，具體思路是什麼？”
林晚晴似乎早就料到他有此一問，立刻翻開提案的附錄部分：“主要考慮兩種方式。第一，大部分配置為流動性極高的貨幣基金或短期國債，確保在二十四小時內可以變現。第二，一小部分，不超過儲備總額百分之十，可以配置於與公司主業弱相關的、防禦性極強的藍籌股或黃金etf，作為對衝和保值。所有操作，以保本和流動性為第一原則，收益性是次要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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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序仔細聽著，不時點頭。他欣賞林晚晴的不僅是她的謹慎，更是她在嚴謹框架內尋求最優解的專業能力。
“可以。”陳序最終拍板，“就按你這個思路辦。儲備金額度……就按你提的這個數。從下個財年開始，這筆儲備金的額度，隨著公司營收規模增長，按固定比例同步上調，寫入公司財務章程。”
林晚晴眼中終於閃過一絲如釋重負的光芒，她輕輕說了聲：“好。”
“不過，”陳序嘴角勾起一絲略帶無奈的笑意，“說服趙知遠和市場部老王的艱巨任務，就得交給你了。我這個‘戰略決策委員會’的主席，可不能剛上任就搞一言堂。”
林晚晴也笑了笑，那笑容裡帶著幾分了然和自信：“放心，數據會說話。我會讓他們明白，充足的現金儲備，不是阻礙他們前進的絆腳石，而是保證他們可以安心向前衝的最強後盾。”
就在陳序準備離開時，林晚晴像是忽然想起什麼，狀似無意地問了一句：“哦，對了，顧總之前提交了一份關於投資部人員擴編的申請，希望增加兩名精通衍生品交易的分析師……你看？”
陳序的腳步頓住了，他甚至沒有回頭，隻是擺了擺手，語氣平淡卻不容置疑：“回絕掉。告訴他，從現在起，公司層麵，禁止任何形式的杠杆和衍生品投機。我們的‘王’，隻能是實實在在的現金，而不是任何放大風險的金融工具。”
林晚晴看著丈夫挺拔而決絕的背影，輕輕呼出一口氣。她知道，經曆過生死考驗的陳序，在某些方麵的決策，已經變得比她這個cfo更加保守，也更加……堅不可摧。
“現金之王”的權杖，就在這對夫妻看似平淡，卻關乎企業生死的對話中，被悄然鑄就，並將成為序言科技未來航程中，最沉重的壓艙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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