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序！林晚晴！這邊！”
班長周濤隔著攢動的人頭揮手，聲音在嘈雜的包間裡格外洪亮。他快步迎上來，用力拍了拍陳序的肩膀，臉上是毫無保留的熱情。
“好家夥，畢業八年，你小子模樣沒怎麼變，氣質可沉穩多了！”他上下打量著陳序，語氣帶著真誠的感慨，隨即看向林晚晴，“弟妹也是，越來越漂亮了！”
林晚晴微笑著頷首致意：“班長，好久不見。”
“是啊是啊，快請進！”周濤側身引他們走入喧囂的中心，“你看，咱們班混得不錯的都來了！那邊，王誌剛，記得吧？現在可是市國投的紅人！”
陳序順著周濤指的方向望去，隻見一個穿著挺括行政夾克、微微發福的男人，正被三四人圍著。他手裡端著茶杯，說話時習慣性地微微抬起下巴。
“剛子現在可是副處了，前途無量！”旁邊一個瘦高個兒語氣羨慕地補充。
“什麼副處，就是為人民服務。”王誌剛的聲音不大，卻足夠讓周圍人聽清，他抬手虛按了一下，姿態拿捏得恰到好處，“倒是劉斌，聽說你去年項目獎金拿了這個數？”他比劃了一個手勢，成功將話題引向他人，自己則享受著那份心照不宣的恭維。
陳序淡淡收回目光，對周濤說：“大家都發展得不錯。”
“也有不如意的。”周濤壓低聲音，朝角落努了努嘴，“看到李明沒？畢業後換了好幾份工作，去年公司裁員……唉，現在好像在做保險。”
角落的沙發上，一個穿著略顯過時西裝的男人獨自坐著，眼神有些遊離地看著喧鬨的人群，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酒杯杯腳。
“人嘛，起起落落都正常。”陳序語氣平和，聽不出太多波瀾。
“還是你看得開！”周濤笑道，正要再說，一個略帶誇張的女聲插了進來。
“喲！這不是我們班的金童玉女嗎？陳序，林晚晴！”
打扮時尚、一身名牌ogo的孫莉端著紅酒走來，她是班裡有名的“社交達人”。
她親熱地拉住林晚晴的手，目光卻飛快地掃過陳序全身，像是在評估一件商品的價值。
“晚晴，你這皮膚狀態保持得真好！用的什麼牌子護膚品？aer還是aprairie？”她不等回答，又轉向陳序，語速飛快，“陳序，聽說你現在自己當老板了？搞科技公司？”
“小打小鬨，做點電子產品。”陳序應道。
“電子產品？現在競爭可激烈了！”孫莉微微蹙眉，一副很懂行的樣子，“我認識幾個投資人，都說這行燒錢快，回報周期長……你們融資到第幾輪了？b輪有嗎？”
她的話像連珠炮，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和比較。
林晚晴輕輕抽回手，笑容得體：“我們目前現金流還比較健康，暫時沒有大規模融資的計劃。”
“哦……”孫莉拖長了語調，眼神裡閃過一絲“果然規模不大”的了然，隨即又掛上熱情的麵具，“那也挺好！穩紮穩打嘛！不像我們家那位，天天應酬，陪領導喝酒喝到胃出血，就為了年底那點業績……”
她開始抱怨丈夫的忙碌與自己的“辛苦”，言語間卻不無炫耀自家經濟條件優渥之意。
陳序隻是聽著，偶爾點頭，並不接話。
這時，之前坐在角落的王磊走了過來，他穿著樸素的深色夾克，與周圍的喧囂有些格格不入。
“陳序。”他主動打招呼，聲音沉穩。
“王磊。”陳序笑著與他握手，“好久不見，聽說你在招商局？”
“嗯，跑腿打雜的。”王磊語氣謙和，話鋒卻一轉，“不過前段時間，倒是看到一份關於你們‘序言科技’的報道，寫得很有深度。”
他目光坦誠，帶著欣賞：“報道裡提到你們自主研發的快充技術，還有拿下諾基亞供應商資格的事，這在咱們本地企業裡，可是獨一份。”
他聲音不高，但“諾基亞供應商”這幾個字，卻像有魔力般，讓周圍瞬間安靜了幾分。
正高談闊論的王誌剛停下了話頭，目光詫異地投了過來。喋喋不休的孫莉也眨了眨眼，重新打量起陳序。
“運氣好，趕上了機會。”陳序依舊謙遜。
“機會隻給有準備的人。”王磊搖搖頭，語氣認真，“我們局裡最近正在研究製定扶持高科技民營企業的實施細則，我覺得你們公司的情況，很有代表性。”
他頓了頓，聲音壓低了些，卻更顯分量：“有機會，我想邀請你去局裡做個交流，給我們的政策製定提供一些來自市場一線的真實聲音。不知道陳總肯不肯賞光？”
“王科長相邀，是我的榮幸。”陳序立刻回應，態度誠懇，“我們隨時配合。”
“叫我王磊就行。”王磊笑了笑，遞過一張隻有姓名和手機號碼的樸素名片，“保持聯係。”
這一幕，落在周圍同學眼中，意味已然不同。
先前還有些矜持的王誌剛，端著酒杯走了過來，笑容熱絡了許多：“陳序，可以啊！不聲不響乾大事！諾基亞的訂單，那可不得了！以後有什麼好項目，記得帶帶老同學！”
孫莉也湊上前，語氣變得真誠：“就是！陳序，剛才我還跟晚晴說呢，還是你們這種做實業的踏實！改天我得讓我家那位跟你取取經！”
連一直沉默的李明，也投來複雜的一瞥，那眼神裡混雜著羨慕、失落和一絲難以言喻的悵惘。
陳序微笑著，從容應對著這些驟變的態度。
他站在熱鬨的中心，心態卻如同旁觀者。
看著眼前這張張或得意、或失意、或急切、或淡然的麵孔，與記憶中八年前那些青春飛揚的臉龐重疊，卻又如此不同。
時光流轉，物是人非。
而他，曆經兩世沉浮，終於能以一種平和而清晰的目光，凝視這真實的人間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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