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點鐘,除了大路口電線杆上昏黃的路燈,白雲遮月。
磚縫裡蟋蟀停止叫聲,後院牆一個黑影翻出來,踩在靠牆堆放的木頭上,發出吱呀的響聲。
微微駝背的人落地後,前後左右打量一番,打開手電用紅布罩上,光亮處紅蒙蒙,一切都套上紅色罩子。
蟋蟀複鳴,歐福海一點都不像古稀之年的老者,腿腳利落,落地有力,十分鐘就鑽進北麵空地。
撥開荒草和掉落的乾樹杈,站在一個廢棄的窩棚前,突然下蹲,三分鐘後站起來已經是麵朝後方。
喃喃自語:“聽錯了?”
轉身回來,繞過窩棚後麵是一人半高的土坡,地上依稀能看到沙粒和鵝卵石。撤掉紅布對著土坡照去,半尺深的陰影裡,黑色油氈布包裹的門,一截輪胎皮做成的門把手。
歐福海沒有推門,咳嗽兩聲,三長一短敲擊,門從裡麵打開,微弱的燭光從裡麵傾斜到門邊地上,一個高大的黑影盯著歐福海。
下一刻人進去關門。
“今天有人找上門了。”歐福海用流利的俄語跟屋裡兩個毛子彙報情況。
棕發大胡子男人問:“你暴露了?”
“可能是王建國引來的,他最近有些太高調了,自從跟你們見了麵之後,他經常找我詢問去蘇聯的事兒。”
另一個偏瘦的男人嘴角帶著諷刺,“他真是做夢,隻不過利用他而已,這次任務很重要,需要……”
棕發男人打斷他的話,“米哈爾,注意保密。”
歐福海坐在快裂成兩半的凳子上,“這次我奉上級命令接應你們,還動用國統那邊的關係。昨天我接到線報,那邊有三個人都暴露了,而且你們過來的這批人裡,有三個被抓,兩個被當場擊斃。”
“伊萬也被抓了?”米哈爾不敢相信耳朵裡聽到的,嗓門也高起來。
“米哈爾,冷靜,先聽聽歐先生怎麼說。”
“伊萬和約瑟夫在南樓山第一批被抓住的,安德烈他們暴露後,被堵到麻袋廠遭遇槍戰,死了兩個,就安德烈活下來,還被打成重傷。”
米哈爾有些癲狂,“謝爾蓋,你聽到他說什麼了嗎?我們這隊身手最好的伊萬被抓了,戰場刺殺最隱秘的安德烈也被抓了。”
說完,米哈爾用拳頭砸一旁的立柱,棚頂撲簌簌掉灰,棕發謝爾蓋舉起雙手向下虛按,示意米哈爾稍安勿躁。
“兄弟,安靜,噓——我要他聽講,歐先生請繼續,請詳細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兒?我的五個戰友竟會被江城的公安抓獲和擊斃。”
“我得到的信息內容有限,根據我掌握的信息,是保衛局一個組長赤手空拳先抓了伊萬和約瑟夫,國統後發展的情報人員也被他抓了。安德利那邊,也是這個組長單槍匹馬,先用槍打死兩個,最後打斷安德烈的骨頭。”
“哦——狗屎,我不信,簡直是在胡說八道。謝爾蓋,你聽到沒有,他在講故事,還是一個神話故事。赤手空拳抓住伊萬和約瑟夫,你我二對一能擊敗伊萬,但也很難把他生擒。”
謝爾蓋沒理會米哈爾的發瘋,“那個組長叫什麼名字。”
“情報上沒說,但是據我所知,江城赫赫有名的萬老大進了保衛局,他的拳腳功夫在江城也是排入前三的。”
“你是說一個街頭打架的流氓進了保衛局,不拿槍就抓住我們契卡小隊的王牌?又在麻袋廠開槍打死丹尼斯和亞曆山大,抓到最會隱藏的安德烈。哦!上帝!”
“歐先生,米哈爾說你在講故事,現在的我也覺得你是在講神話故事。你們華夏人一貫喜歡遠古神話裡的神仙,射日追日,搬山填海,你在跟我開玩笑?”
歐福海連番被二人譏諷,也有些不高興,“謝爾蓋先生,基於禮貌和上級的要求,我才會把你們安置在這處安全屋裡,也及時地向你們提供情報。你們可以懷疑情報,但是不能質疑我的專業性。”
歐福海輕輕撫摸脫落青色漆皮的桌子,“我是29年加入哈爾濱特務機關春城分支,受到百武晴吉機關長接見,給我布置的命令是以原住民身份回到原住址,監視紅色政權。”
“33年安藤麟三少將出任機關長,機關從陸軍情報部分離出來,成立關東軍指揮部,我的任務是監視一切與東北抗聯有聯係的人。40年,柳田元三少將……”
“好了,你說的柳田元三死在我們蘇聯戰俘營,還有最後一任秋草俊,也死在戰俘營。你說這些是什麼意思?”
“從29年到45年,我給日本人賣命,然後又被國統接收,監視共產黨。我做了49年特務,潛伏了49年,我已經對國統徹底失去信心。”
“我早就不想當潛伏的特務了,可是當年我出賣了很多抗聯戰士,還有紅色情報人員,已經無法回頭。本以為一死了之,居然又被喚醒來掩護你們,你和同伴非但不感謝我,還對我出言不遜。”
“再跟我是這種態度,就一拍兩散吧。”
“你已經跟我們坐在同一條船上,現在想下船晚了吧?”
“那又怎麼樣?我到十月就整七十歲,活夠了,每天活得擔驚受怕,就怕一睜眼,公安用槍指著我說你被捕了。晚上做夢。那些被我出賣的抗聯戰士,衣衫襤褸站在我麵前,問我這種日子好不好,他們變成惡鬼撲上來,一口一口咬下我身上的肉。”
謝爾蓋真是頭疼,米哈爾被伊萬和安德利的被捕刺激到了,眼前這個老頭情緒也不受控。
該死的!
難道江城有薩滿做法,對所有非華夏非紅旗的人下了詛咒?
“歐先生,請你冷靜一下,嘿!你清醒一點。”
謝爾蓋抓住悲痛沉思的歐福海,“看著我的眼睛,告訴我,你今天是不是暴露了?為什麼王建國第一次到你家,就有其他人上門。”
歐福海下意識就想否認,突然想起彭嘎巴和黑子二人,他不認識,王闖怎麼會帶著兩個陌生人到家裡。
據他所知王闖也偷偷乾臟活,難道是王建軍從自己這裡拿東西去買,暴露了?
忽然外麵傳來一個男人哼歌,“哎呀我的天呐,破鞋露腳尖呀,嗝兒——”
嘩嘩水聲澆在油氈布上,隱隱竄進來一股尿騷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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