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慘烈的攻城戰,一僵持便是半月。壽春城外的土地被鮮血反複浸染,凝結成暗褐色的硬塊,空氣中的血腥味與焦糊味從未散去,連飛過的烏鴉都隻敢在戰場邊緣盤旋,啄食著無人收殮的屍骸。
曹操大軍與袁術軍都已打得元氣大傷。袁術這邊,守城大將紀靈在第四日的攻城戰中,被曹軍投石車拋出的火球直接砸中,連人帶甲燒成了焦炭,屍骨無存;第六日,喬瑞在城牆上指揮防禦時,被夏侯惇一箭射穿喉嚨,當場斃命,連哼都沒哼一聲便摔下城牆。如今壽春的守城將領換成了張勳與楊奉,兩人雖也算勇猛,卻遠不及紀靈、喬瑞對城防的熟悉,隻能靠著充足的防禦物資勉強支撐。
曹操麾下的將領也多有損傷:夏侯淵在攀爬雲梯時被流矢射中手臂,鮮血染紅了甲胄,雖經醫官診治,卻也暫時無法上陣;曹洪則被城上守軍推下的滾木砸中肩膀,摔下雲梯,傷勢不輕,隻能臥床休養;唯有典韋,即便被流矢射中肩胛,可這位“古之惡來”根本不顧傷勢,每次攻城都帶著重甲步兵衝在最前麵,鐵戟揮舞間,總能為曹軍撕開一道短暫的缺口,可終究抵不過壽春堅固的城防與源源不斷的守軍。
劉備的徐州軍倒是“傷亡寥寥”。這半月間,曹操幾次派遣徐州軍加入攻城,可劉備麾下的士兵每次都隻是在戰場邊緣“劃水”——要麼慢吞吞地扛著雲梯走在最後,要麼剛靠近城牆便以“箭矢太密”為由撤退,連關羽、張飛、呂布這些猛將,也隻是象征性地在城下揮舞幾下兵器,從未真的全力衝鋒。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劉備是在刻意保存實力,不願為討袁損耗自己的精銳。
這一日,聯軍的喊殺聲雖仍震天,卻像被抽走了筋骨般,漸漸沒了往日的銳勢。曹操與劉備的軍營上空,仿佛籠罩著一層灰色的陰霾,連風都帶著幾分壓抑。又一場攻城戰草草結束,曹軍大營的夥房外,幾百名士兵圍著剛出鍋的稀粥,眉頭擰成了疙瘩。
陶碗裡的粥水清澈得能照見人影,碗底隻沉著幾粒米糠,偶爾漂著半片發黃的菜葉,與往日能插住筷子的濃稠米粥截然不同。一名滿臉稚氣的年輕士兵猛地將碗摜在地上,瓷碗碎裂的聲響在寂靜的營區格外刺耳。他紅著眼眶,拳頭攥得咯咯作響,怒吼道:“這叫什麼粥?喝下去連肚子都填不滿!咱們昨天頂著箭雨攻城,死了十幾個兄弟,今天就給咱們吃這個?!”
“就是!再這麼下去,彆說攻城了,走路都要晃!”另一名絡腮胡士兵攥著木勺,狠狠戳著粥桶邊緣,濺起的粥水灑在地上,很快被塵土吸乾。不滿的情緒像瘟疫般在士兵中擴散,圍過來的人越來越多,有人伸手摸向腰間的刀柄,有人低聲咒罵著糧官與將領,營區的喧嘩聲越來越大,眼看就要演變成兵變。
夥房的老夥夫嚇得臉色慘白,雙手在圍裙上反複擦拭,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各位兄弟息怒!不是咱們摳門,實在是糧官剛下的令——軍中隻剩最後兩石糙米了,丞相說要省著用,撐到後方糧隊來……”
“省著用?那劉備的人憑什麼吃白麵饅頭?”一名瘸腿老兵拄著長槍,指向不遠處的徐州軍大營,語氣裡滿是嫉妒與憤怒,“方才我去挑水,親眼看見劉備的士兵捧著熱饅頭,還夾著肉!咱們流血拚命,他們倒舒坦,這公平嗎?”
這話像火星掉進了火藥桶,士兵們的怒火瞬間爆發,喧嘩聲幾乎要掀翻大營的帳篷。就在這時,一名身披鎧甲的親兵快步跑來,湊到負責軍紀的校尉耳邊低聲說了幾句。校尉臉色驟變,猛地拔高聲音喝止:“都安靜!丞相有令,誰再喧嘩,以軍法處置!”可士兵們的怒火哪是一句喝止能壓下的,校尉隻能暗自著急——劉備竟又遣人來要糧了,這節骨眼上,簡直是火上澆油。
中軍大帳內,曹操正對著案上的空糧袋發呆。糧袋上“許昌督糧官印”的朱紅印記早已褪色,袋口還沾著幾粒散落的糙米,風一吹,便飄落在案上。下方跪著一個渾身是土的士兵,正是從後方逃回來的運糧隊成員。曹操猛地一拍案幾,案上的硯台都被震得跳了起來,墨汁灑在空糧袋上,暈開一片黑漬:“你說什麼?我們的糧草被袁術截斷了?袁術哪來的本事,能繞過我們的防線,跑到豫州去斷我的糧草!!”
那士兵被嚇得瑟瑟發抖,頭埋得幾乎要貼到地麵,聲音戰戰兢兢:“小、小人也不知道……可他們都穿著袁術軍的衣服,戰法和號角都和袁術軍一模一樣!他們不僅搶了糧食,還殺了我們運糧隊的兄弟,小人是滾在死人堆裡,才僥幸逃出來報信的……”
曹操氣得臉色鐵青,指著士兵的鼻子,聲音因憤怒而沙啞:“拉下去!砍了!連糧草都護不住,留你何用!”兩名親兵見狀,連忙上前架起那士兵就往外拖,士兵的哀嚎聲漸漸遠去,帳內隻剩下曹操粗重的呼吸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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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嘉站在一旁,輕搖折扇的手早已停在半空,扇麵上的墨竹仿佛都因他的凝重而失了靈氣。他上前一步,語氣凝重:“丞相,眼下不是發怒的時候。我軍士兵已因夥食不滿心生怨懟,方才營外都快鬨起兵變了;若再不解決糧草問題,恐怕不等袁術破城,我軍先自亂陣腳!”
郭嘉話音剛落,帳外又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名親兵快步跑進來,單膝跪地:“啟稟丞相,劉備大人遣人來問,徐州軍的糧草什麼時候撥給他們。來人說,徐州軍已經一天沒吃東西了,再無糧草,恐怕無力再戰!”
“劉備這廝!”曹操這下是真的怒火中燒,一腳踹翻了案前的矮凳,“他帶三萬徐州軍來會師,隻帶了五天糧草,這段時間全靠咱們接濟,現在還好意思來要糧?他徐州離這裡不過三百裡,快馬一日便能往返,為什麼不回徐州調糧,偏偏盯著我的糧草!我的糧草被劫,他的糧草也被劫了?哪有這麼巧的事!”
郭嘉聽到這裡,眼中閃過一絲銳利,連忙說道:“主公,這事情不對勁!劉備這半月來一直消極攻城,卻頻繁索要糧草,擺明了是在故意消耗我軍的糧草儲備!而且他的糧草若真的斷絕,徐州軍的士兵怎麼還能有白麵饅頭吃?恐怕……恐怕劉備有彆的心思,他是想等我軍糧儘自亂,再坐收漁利!”
曹操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隻覺得一陣頭重腳輕。他何嘗不知道劉備的心思,可眼下軍中確實已無糧,總不能讓曹軍士兵餓著肚子打仗。他深吸一口氣,突然對著帳外大喊:“許褚!!”
帳簾被猛地掀開,許褚大步走了進來,顯然是一直守在帳外。“主公!”他雙手抱拳,聲音洪亮。
“你率五千精騎,立刻前往豫州運糧!”曹操語氣急促,眼中滿是決絕,“務必在三日之內將糧草帶回大營!不然,咱們就真的沒辦法再攻壽春了——如今壽春城防已快撐不住,就差最後一把勁了!”
“得令!”許褚重重頷首,語氣堅定,“末將一定把糧草運回來!順便倒要看看,是誰那麼大膽子,敢劫曹軍的糧!”說罷,他轉身快步離去,甲胄碰撞聲很快消失在帳外。
郭嘉看著許褚離去的方向,卻依舊眉頭緊鎖:“就算許褚能把糧草運來,可遠水解不了近渴。這三日之內,我軍士兵若連稀粥都喝不上,恐怕真的會兵變。徐州比豫州離這裡更近,或許……或許現在隻能去問問劉備,看他能否先借些糧草應急。”
“絕不能去求劉備!”曹操又是一拳砸在案幾上,指節泛白,“我曹操就算退兵,也不願向這種藏著私心的人低頭!”他來回踱步,突然停下腳步,眼中閃過一絲光亮,“對了!我們去靖安侯那裡看看!陳宇率三萬鐵騎來援,不可能不帶足糧草,他那裡或許有糧!”
郭嘉聞言,眼中也露出幾分期待。陳宇的涼州軍這半月來一直按兵不動,既未參與攻城,也未索要過糧草,想來糧草儲備應該充足。若能從陳宇那裡借到糧草,撐到許褚運糧回來,定能解燃眉之急。
兩人不再猶豫,當即起身朝著涼州軍大營的方向走去。曹操與郭嘉各騎一匹快馬,身後隻帶了幾名親兵,馬蹄踏過營地間的小路,不過十幾分鐘便抵達了陳宇的中軍大帳。可沿途看到的景象,卻讓曹操心中愈發不是滋味——涼州軍的營區內,士兵們正圍坐在火堆旁,手中捧著盛滿白米飯的陶碗,碗裡飄著大塊的臘肉,油光鋥亮;有的士兵還捧著陶罐,仰頭喝著酒,笑聲與談笑聲此起彼伏,透著一股輕鬆愜意;馬廄旁,戰馬悠閒地吃著新割的青綠草料,尾巴甩得歡快,油亮的毛發在夕陽下泛著光澤。
這景象與曹軍大營的窘迫形成了鮮明對比——一邊是溫飽無憂、士氣高昂,一邊是稀粥果腹、人心惶惶,簡直是兩個天地。曹操攥緊韁繩,心中既有羨慕,又有幾分複雜,陳宇能在涼州養出這樣一支兵馬,果然不簡單。
此時的陳宇中軍大帳內,劉伯溫正躬身站在案前,手中捧著一本糧草賬簿,輕聲彙報:“主公,經清點,我軍糧草還剩餘一萬多石,其中精米五千石、臘肉五千斤、肉乾三千斤,另有兩千袋苜蓿草專供戰馬食用,所有物資都已分營安置,派了專人看守,賬目清晰,絕無差錯。”
陳宇坐在主位上,點了點頭,剛要吩咐:“天氣炎熱,讓夥房多備些冷水,讓士兵們睡前洗洗身子,彆中暑了。”帳外突然傳來親兵的通報聲:“啟稟主公,曹丞相與郭祭酒到訪!”
陳宇連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快步走到帳外相迎,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拱手道:“丞相今日怎麼有空過來?莫非是壽春城內有了異動,或是有新的攻城計策?”
曹操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卻沒心思寒暄,跟著陳宇走進帳內,直接在案前坐下,開門見山,語氣帶著幾分急切與無奈:“宇,實不相瞞,我軍糧草已儘。今日士兵們隻喝了些摻著米糠的稀粥,再這麼下去,軍中恐生嘩變。劉備那廝更過分,不僅不回徐州調糧,還一個勁地來向我索要糧草,我實在是沒辦法了,隻能來求你借些糧草應急——日後我定以雙倍奉還,還可在陛下麵前為你請功,絕不會讓你吃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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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宇聞言,臉上露出幾分愕然,隨即示意劉伯溫:“快給曹丞相、郭軍師倒杯熱茶,暖暖身子。”待茶水奉上,他才開口,語氣帶著幾分疑惑:“孟德公,糧草我軍倒是有,今日便可派車隊送到你的大營,解你燃眉之急。隻是我有一事不明,豫州,兗州是丞相的根基之地,徐州離壽春也不過三百裡,兩地離此地最遠不過五百裡,快馬往返不過兩三日,為何丞相會突然斷糧?”
曹操歎了口氣,便將運糧隊被劫、糧草遭袁術軍截斷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陳宇。陳宇聽完,心中愈發驚訝,以曹操如今的兵力與對豫州、兗州的掌控力度,袁術麾下不過是些殘兵敗將,怎麼可能派奇兵繞到後方截斷糧草?這實在不合常理。他回憶起原曆史中曹操攻壽春確實有過斷糧的經曆,卻不記得是因袁術截糧所致,當下便追問:“那玄德公呢?他的糧草為何也遲遲未到?按說徐州離此最近,他若想調糧,早就該到了。”
一提起劉備,曹操的火氣瞬間又上來了,他猛地一拍案幾,怒聲道:“劉備這廝!帶三萬兵馬前來,卻隻帶了五天糧草,這段時間全靠我的糧草接濟!如今我糧草被劫,他竟說自己的糧草也斷了,還天天派人來要糧!”
“難道他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帶足糧草,隻想靠著丞相的糧草打仗,坐收漁利?”陳宇順著曹操的話說道,語氣帶著幾分篤定。
這番話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曹操心上。他之前隻覺得劉備是想減少自家兵力損耗,卻沒細想其中的蹊蹺,經陳宇這麼一提醒,才猛然醒悟,劉備這哪裡是減少損耗,分明是借聯軍討袁的名義,消耗他的兵力與糧草,等自己撐不住了,劉備再趁機搶占功勞,甚至吞並他的大軍!
郭嘉也皺起眉頭,手中的折扇在掌心輕輕敲擊,眼中閃過一絲警惕:“丞相,靖安侯所言極是。劉備向來以‘仁德’自居,此次卻處處透著反常,他若真心討賊,怎會不帶足糧草?又怎會在攻城時一直消極避戰?這裡麵定有圖謀,咱們需多加提防,絕不能讓他的算計得逞!”
曹操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坐在那裡一聲不吭,指節因用力而泛白。陳宇見狀,輕聲安慰:“丞相勿憂,糧草我這還有不少,足夠撐到許褚將軍從豫州運糧歸來。不過……壽春之戰已僵持半月,雙方傷亡都太大了,不能再這麼耗下去,需儘快破城才行。”
曹操聞言,眉頭皺得更緊,語氣帶著幾分無奈:“我也想儘快破城,可如今軍中缺糧,士兵們連肚子都填不飽,哪還有力氣攻城?強行下令,隻會適得其反。”陳宇看著曹操焦慮的模樣,突然想起原曆史中曹操破壽春時的策略,心中有了主意,說道:“我倒有一計,或許能解決眼前的困局,還能試探出劉備的真實心思!”
曹操正愁無萬全之策,聽聞陳宇有計,眼中瞬間亮起光芒,連忙向前半步,急切地問道:“宇,快快講來!若能解此困局,某定當奏請陛下,為你加官進爵,絕不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