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駕!”
馬蹄聲如驚雷般碾過晨霧,楊再興勒緊韁繩,胯下戰馬人立而起,玄甲上的霜花被風刮得簌簌掉落。視線越過前方的土坡,山坳入口的景象瞬間讓他瞳孔驟縮,滿地都是屍體,灰色勁裝的暗衛與殘破袁甲的逃兵交錯疊在一起,鮮血浸透了泥土,連空氣裡都飄著濃重的血腥氣。
而山坳入口的馬車旁,一道身影正搖搖欲墜地站著。那是上甲七,他的左臂已不見蹤影,斷裂的傷口處纏著染血的布條,卻仍用右手死死攥著彎刀,刀刃拄在地上支撐著搖搖欲墜的身軀。他的灰色勁裝被砍得破爛不堪,每一道傷口都在滲血,臉上、脖頸上全是血汙,唯有那雙眼睛,還亮得驚人,死死盯著麵前的逃兵,像一尊不倒的血雕塑。
“將軍!好像是我們涼州鎮撫司的人!”副將的聲音帶著顫抖。
楊再興心中一緊,猛地揮槍:“衝!快衝!”
兩千嶽家軍精銳如黑色洪流般衝下山坡,玄甲碰撞的脆響與戰馬的嘶鳴瞬間蓋過了山坳裡的廝殺聲。
山坳內,斷耳壯漢正舉著刀,朝著上甲七的脖頸砍去,他早已殺紅了眼,眼前這獨臂人擋了他們近半個時辰,殺了他近百個兄弟,他要親手砍了這礙事的家夥,再去搶甄家的美人與財寶。
可就在刀光即將落在上甲七脖子上的瞬間,遠處突然傳來的鐵騎聲讓他動作一滯。上甲七渾濁的眼睛裡,突然閃過一絲光亮,他艱難地抬起頭,朝著鐵騎奔來的方向望去。當看到那麵繡著“嶽”字的玄色戰旗時,他嘴角緩緩勾起一抹笑意,那笑意裡沒有輕鬆,隻有如釋重負的釋然。
“楊……將軍……來了……”他低聲呢喃,聲音輕得像羽毛。
話音未落,支撐身體的彎刀突然脫手,身軀轟然向後倒去,砸在滿是鮮血的泥土上,再也沒了動靜。
逃兵們也慌了——三百多人的隊伍,此刻已倒下近半,剩下的人個個帶傷,早已沒了先前的囂張。當看到兩千玄甲鐵騎如潮水般圍上來,槍尖直指他們時,有人腿一軟,直接癱坐在地上,手裡的刀“哐當”一聲掉在地上。
“扔……扔武器!快扔武器!”斷耳壯漢的聲音帶著哭腔,他再也沒了先前的凶狠,一把扔掉手中的刀,“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對著楊再興的方向拚命磕頭,“將軍饒命!將軍饒命啊!小人有眼不識泰山,不知道是您的人!求您饒了小人一命!”
其他逃兵見狀,也紛紛扔掉武器,蹲在地上瑟瑟發抖,有的甚至嚇得尿了褲子,連抬頭看一眼鐵騎的勇氣都沒有。斷耳壯漢磕得額頭流血,心中滿是悔恨,他怎麼也想不到,那個被他砍掉一臂、還不肯後退的漢子,說的竟然是真的!真的有涼州鐵騎前來接應!可現在後悔,已經晚了。
楊再興勒馬停在上甲七的屍體旁,翻身下馬,蹲下身,輕輕合上了上甲七圓睜的眼睛。指尖觸到的皮膚早已冰涼,唯有那緊攥的拳頭,還保持著握刀的姿勢。他站起身,目光掃過滿地的暗衛屍體,每一具屍體的姿勢都透著決絕,有的還保持著揮刀的動作,有的死死抱著逃兵的腿,有的胸口插著長槍,卻還咬著逃兵的喉嚨。
一股暴怒的火焰,瞬間在他胸腔裡炸開。
就在這時,馬車後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甄逸牽著甄宓,慢慢走了出來。甄宓的素色布裙上沾了不少血汙,臉色蒼白如紙,身體還在微微發抖,卻死死咬著嘴唇,沒哭出聲。甄逸的錦袍也破了,頭發淩亂,他看著眼前的鐵騎,聲音嘶啞地喊道:“來……來人可是涼州楊再興楊將軍?”
楊再興猛地轉頭,目光落在甄逸身上,聲音冷得像冰:“某正是楊再興。請問,我涼州鎮撫司的上甲七何在?你們,便是前往涼州避禍的商旅?”
“商……商旅?”甄逸愣了一下,渾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恍然,他瞬間明白,涼州的人是為了行事隱秘,才對外將此事說成“接應商旅”。這層窗戶紙不必捅破,他也沒敢深究,隻是眼眶瞬間被淚水染紅,聲音帶著抑製不住的悲鳴,像被砂紙磨過般沙啞:“楊將軍!上甲七使者……上甲七使者他沒了!被這群殺千刀的逃兵砍死了!鎮撫司的三十多名暗衛,也全為了護我們甄家,壯烈了啊!”
“你說什麼?!”
楊再興猛地攥緊手中的長槍,指節因用力而泛出青白,玄甲下的胸膛劇烈起伏,像是有團烈火在裡麵燒。他猛地轉頭,目光如淬了冰的刀,死死盯著跪在地上的斷耳壯漢,聲音裡的殺意幾乎要凝成實質:“到底發生了何事?!把話說清楚!”
甄逸被他眼中的戾氣驚得後退半步,卻還是強撐著顫抖的聲音,把前因後果一一說來:“昨天……昨天我與上甲七使者商定好,連夜帶著家眷、收拾行囊趕來這裡彙合,想著等將軍您一到,就能安全去涼州。可沒想到……沒想到天剛亮,這群逃兵就出現了,他們見我們帶著馬車,就紅了眼,說要搶我們的東西,還要殺男丁、擄女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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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到這裡,聲音越來越輕,濃濃的哭意再也藏不住,眼淚順著臉頰往下淌,滴在滿是血汙的衣襟上:“我沒想到……真的沒想到,上甲七使者和暗衛們會這麼拚命!三十多個人,對著三百多個逃兵,連猶豫都沒猶豫,直接舉著彎刀就衝上去了!他們沒一個人後退,每個人都抱著必死的決心……我親眼看見,一個年輕的暗衛被長槍刺穿了肚子,還死死抱著逃兵的腿,讓同伴去砍其他逃兵;上甲七使者被砍斷了腿,還坐在地上揮刀,直到最後……直到最後沒了力氣,也沒讓逃兵靠近我們半步啊!”
說著,甄逸踉蹌著走到上甲七的屍體旁,對著那具冰冷的身體,恭恭敬敬地彎下腰,行了個大禮。他的腰彎得極低,花白的頭發垂在地上,沾滿了鮮血與泥土,聲音裡滿是愧疚:“上甲七使者,是我甄逸對不住你!是我甄家連累了你們!此恩,我甄逸這輩子都記在心裡,等到了涼州,你的家人就是我甄逸的家人,我定會好好照料,絕不讓他們受半分委屈!”
“噗通!”
甄宓也跟著跪了下來,對著暗衛們的屍體磕了三個頭,淚水砸在地上,暈開一小片濕痕。她雖沒說話,可那泛紅的眼眶、顫抖的肩膀,都透著對暗衛們的感激與悲痛。
楊再興站在原地,聽著甄逸的話,看著地上橫七豎八的暗衛屍體,胸腔裡的怒火再也按耐不住。這些暗衛,都是紀綱從涼州死士裡精挑細選的兄弟,執行著涼州鎮撫司的任務,連名字都沒有,可現在,卻全倒在了這裡,連全屍都沒能留下!“全部殺了!”
他猛地嘶吼一聲,聲音震得周圍的鐵騎都忍不住握緊了長槍。話音未落,他手中的長槍已如離弦之箭,帶著滿滿殺意,朝著斷耳壯漢的頭顱刺去!
“噗嗤!”
長槍直接貫穿了斷耳壯漢的頭顱,鮮血與腦漿濺了一地。斷耳壯漢連哼都沒哼一聲,身體便軟軟地倒在地上,眼睛圓睜著,滿是驚恐與不甘。
“殺!一個都彆留!”楊再興拔出長槍,槍尖滴落的鮮血濺在他的玄甲上,卻絲毫沒影響他的狠厲。
嶽家軍的將士們早已憋了一肚子火,看著同袍的屍體躺在地上,任誰都無法平靜。聽到命令後,他們立刻舉著長槍,朝著蹲在地上的逃兵衝去。
慘叫聲瞬間響徹山坳,逃兵們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有的被長槍刺穿胸膛,有的被戰馬踏碎骨頭,短短一炷香的功夫,三百多名逃兵便全部倒在了地上,沒留下一個活口。
楊再興走到上甲七的屍體旁,緩緩蹲下身,輕輕將他抱了起來。屍體很輕,卻壓得他手臂發酸,這具身體裡,藏著對涼州的忠誠,藏著對使命的堅守。他抬頭望向涼州的方向,聲音低沉而堅定:“鎮撫司的兄弟,放心,我會帶你回涼州,會讓主公給你和兄弟們一個交代。”
說完,他轉頭看向甄逸,語氣稍緩:“甄府君,現在不是悲傷的時候。你們先收拾一下,把家眷都帶上馬車,咱們儘快離開冀州,前往涼州。這裡的屍體,我會讓人處理,絕不會讓你們再受驚擾。”
甄逸點了點頭,擦乾眼淚,開始招呼族人上車。陽光漸漸升高,驅散了晨霧,卻驅不散山坳裡的血腥氣,也驅不散眾人心中的悲痛。隻有那支玄甲鐵騎,依舊挺拔地守在馬車旁,護送著甄家,朝著涼州的方向,緩緩前行。
長安城皇宮偏殿內,燭火跳動的光芒映著滿室凝重。賈詡、段煨、張濟、樊稠四人圍坐在桌案旁,每個人的臉上都覆著一層寒霜,案上攤著的軍報,“袁紹官渡大敗,七十萬大軍潰逃,僅餘三萬騎兵歸河北”的字樣,像燒紅的烙鐵,燙得人眼疼。
“廢物!真是個廢物!”
賈詡猛地抬手,將桌案上的青瓷筆洗、竹簡奏章儘數掃落在地。“嘩啦”一聲脆響,碎片與竹簡散落一地,墨汁濺在他的錦袍上,卻絲毫沒讓他的怒火消減半分。他盯著軍報上的字跡,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八十萬大軍!攜河北四州之力伐曹,居然被曹操那十幾萬兵馬擊潰!袁紹這蠢貨,連淳於瓊都管不住,連許攸都留不下,他不死誰死!”
段煨皺著眉,彎腰撿起一片竹簡,語氣帶著幾分焦慮:“文和,現在罵也無用。咱們之前與鮮卑、唐羌約定,明年開春一同進攻涼州,可如今曹操收編了袁紹幾十萬潰兵,勢頭正盛,下一步肯定要全力攻占冀州。咱們長安夾在中原與涼州之間,會不會被波及?”
樊稠也附和道:“是啊,曹操若拿下冀州,下一步要麼西進打咱們,要麼北上防鮮卑,咱們這長安,就是塊肥肉,他能不動心?”
賈詡深吸一口氣,強壓下怒火,走到窗邊,望著殿外漆黑的夜空。長安雖是舊都,卻早已沒了往日的繁華,這些年他們靠著西涼舊部勉強立足,本想等袁紹滅了曹操,再借袁紹之力對抗鮮卑,唐羌這些一族,順便占據涼州,可如今袁紹一敗,所有的計劃都成了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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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還無礙。”賈詡轉過身,眼中閃過一絲陰鷙,“曹操剛打贏官渡,軍中糧草消耗巨大,又要收編袁紹的潰兵,還要平定冀州的世家叛亂,短時間內根本騰不出手來管長安。他現在的重心,必然是河北四州,咱們還有幾個月的時間。”
他頓了頓,語氣變得愈發堅定:“但開春之後,咱們必須攻入涼州!中原已無咱們的容身之地,袁紹敗了,曹操遲早會來收拾咱們;陳宇在涼州根基越來越穩,再等下去,他整合了涼州兵力,咱們連對抗的資格都沒有!隻有拿下涼州,占據河西走廊,咱們才能有與曹操抗衡的資本!”
張濟聞言,當即起身拱手:“文和說得對!眼下也隻能如此了。我這就回軍營,抓緊整備西涼軍,收攏各地的舊部,清點糧草軍械,再派人去聯絡鮮卑、唐羌,讓他們提前做好準備,務必在開春前,讓咱們三方的兵力能同時行動。”
賈詡點了點頭,又補充道:“還有一事,涼州的探子回報,涼州最近有兵馬調動,嶽家軍的楊再興帶兩千鐵騎去冀州邊境。你讓人多盯著點,看看這兩千鐵騎去冀州邊境要做什麼?!”
“我明白。”張濟應下,轉身快步離開偏殿,腳步匆匆,顯然是急著去安排軍務。
殿內隻剩下賈詡、段煨、樊稠三人。燭火依舊跳動,卻照不進三人心中的陰霾。段煨望著地上的碎片,輕聲道:“文和,咱們真的能打贏涼州嗎?陳宇麾下嶽飛、項羽、霍去病都是猛將,還有於謙、管仲、劉伯溫出謀劃策,咱們……”
“沒有能不能,隻有必須能。”賈詡打斷他,眼中閃過一絲狠厲,“咱們已經沒有退路了。要麼贏,要麼死。”
涼州襄武,靖安侯府書房內,陽光透過雕花窗欞,灑在案上的巨型輿圖上,將“官渡”二字映照得格外清晰,連輿圖邊緣標注的“冀州袁紹”字樣,都似因這場戰敗而失了顏色。陳宇手持曹操官渡大勝的戰報,指尖輕輕拂過紙麵“大破袁軍七十萬,斬首七萬餘”的字跡,臉上沒有絲毫波瀾,唯有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釋然,這場決定中原格局的大戰,終究還是循著曆史的軌跡,以曹操的勝利落下帷幕,沒有出現任何超出他預期的變數。
他緩緩放下戰報,走到輿圖前,抬手從案上取過一支狼毫筆,蘸了些朱砂,在輿圖正中央輕輕劃下一道橫線,從東海之濱的“吳郡”一直延伸到河西走廊的“武威”;緊接著又劃下一道豎線,從燕山腳下的“薊州”貫穿至荊州的“襄陽”。兩道朱砂線在輿圖中央交織成一個大大的十字,將天下清晰地劃分為四片區域,每一片區域的中心,都標注著一方勢力的名字。
“曹操贏了袁紹,”陳宇的指尖落在十字西北側的“許昌”上,聲音輕緩卻帶著篤定,“等他收編完袁紹的潰兵,平定冀州世家的叛亂,再揮師北上拿下幽、並、青、冀四州,便成了這中原之地實打實的最大諸侯,麾下兵力少說也有五十萬,短時間內無人能撼。”